等人都散了,鄧青寧拖著兩條像是灌了鉛一樣的腿往邊上走了幾步,在臺階上坐了下來。
平靜了這么多年,她以為過去的早就過去了。
就算是跟人再提起以前的那些事情,她心里也毫無波瀾。
她有體貼的丈夫,有可愛的兒子。有相處融洽的公婆,還有關心她的爸媽弟妹。
她都擁有這么多了,足以填補曾經那些傷痛。
但是一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聽見她那些毫無人性的話的時候, 過往的種種再一次從腦子里浮現。
她可以跟自己14歲以前和解。
但是她無法讓那個死去的自己釋然。
那種走投無路的恐慌,還有河里面的水滲人的涼意,以及溺亡的時候那種絕望的掙扎,在這一瞬間就如同火山一樣全部都噴發出來,讓她幾乎失去理智,完全無法自控。
胡辛銘在她面前蹲下來,伸手拉住她的手的時候才感覺到她在發抖。
也顧不得是不是在外邊,轉身挨著她坐下來,伸手攬著她抱了過來:“沒事的,這個事情能解決的,我們明天就把她送走。
送她回去,讓她有個落腳的地方,然后要適當的給她一點錢,這個事情就算是結果了。”
他知道鄧青寧小時候過的不好,以前遇到的那些事鄧青寧也沒有瞞過他。
但是憑著這么多年相處下來的了解,他總覺得那并不是全部。
一定還有他不知道的。
要不然就鄧青寧的性格,絕對不會因為小時候過不好對自己的親生母親這樣的排斥。
鄧青寧不說,他自然也不能問。
既然是連說都不能說出來的,并且能讓她一想起來就這么失控痛不欲生的,那必定是鮮血淋漓。
自己又怎么能把掩蓋在外面的疤痕扯一遍又一遍。
“我就不明白了,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惡事,要遇到這樣的母親。
這世界上可以有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但是怎么能有這種不拿自己的孩子當人看的母親。
就是個畜生下個崽也知道護著……”
梁紅月那嘴臉還真是幾十年如一日,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一樣的面目可憎。
“別難過,你還有我,還有豆豆。
這些不好的人和事,只有你在意你才會難過。不要去想,不要去在意你就不會難過了。
你看,你難過我也難過,豆豆也難過,他在那里看你。”
胡豆豆被弄回去洗了個澡又跑出來, 平時那張小嘴叭叭叭的,這會兒安靜的不得了,蹲在邊上一語不發。
年齡雖小,但是本身就聰明,而且上三年級了,至少一些事情的前因后果邏輯關系都是能理順了。
但有些地方依舊是稀里糊涂的。
因為這個人物關系確實太復雜了一點。
那個臟兮兮的老婆婆是他媽媽的媽媽,那也就是說是他的外婆。
但是他外婆在島上啊!
一個人能有兩個媽媽嗎?
不對,他媽媽有三個媽媽了?他奶奶也是媽媽……
孩子腦子里面從來都沒這么亂過。
理不清了就狠狠的甩了甩頭,然后看著坐在地上還在那絮絮叨叨哭著的人。
至少有一點能確定,這個不是個好媽媽,至少對他媽媽一點也不好。
對他媽媽不好的人都是壞人。
聽見胡辛銘說的話。
胡豆豆跟個青蛙似的蹲著挪過來拉住了鄧青寧的手:“媽媽,別難過了,你這段時間又忙又累的,回來了去洗個澡去休息吧,不管她。”
鄧青寧抬頭順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把他抱了過來:“去吧,媽媽沒事,你先回屋里去睡覺,我等會就來了。”
胡辛銘伸手把胡豆豆給抱了起來扛在肩膀上弄進了屋。
胡正中他們老兩口子在分別洗漱,都還沒睡。
不洗漱不行,屋里面也得打掃一下。
這一天,感覺屋里都整的臭氣熏天的,難聞的不行,待不下去一點。
“青寧呢?”
“還在外面坐著呢。”
“那你進來干什么?要么把人勸進來,要么你就出去陪著。然后你們兩個人好好的商量一下,看看這個事情要怎么弄。”
遇到事情就解決事情,吵也好,鬧也好,生氣也好,哭也好,都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我知道,你們收拾一下,先睡。”胡辛銘說完轉身又去了外面。
鄧青寧已經站起來了,走到梁紅月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別在這兒裝模作樣的哭鬧了,起來吧,我給你找一身衣裳,趁著這會兒還不算太晚帶著你去澡堂子洗個澡。
把你拾掇個人樣出來,然后帶你去招待所,給你找個住的地方。”
事情總是要解決的,遇坎就往坎那邊邁 ,遇河就往河那邊趟。
看著胡辛銘出來她喊了一聲:“你幫我去跟媽找一套她帶過來的換洗的衣裳,能穿就行。”倒也不必太好,太好的給這女人都糟蹋了。
胡辛銘覺得她眼下可能已經有了打算,應了一聲,又回頭去。
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就提了個口袋。
“走吧!再晚的話就怕澡堂子關門了。”
大夏天的,澡堂子也沒多少生意,很多都是在家能湊合就湊合一下。
也只有那講究的,才會這么暖和的時候還往澡堂子跑。
所以關門挺早的。
就差一點都沒能進得去。
就梁紅月這個樣子,對方是真的不想接待,鄧青寧花了兩個人的錢才把人給弄進去。
把提過來的口袋交給她:“收起你那可憐兮兮的嘴臉,你自己去弄,我在外面等你,不要再耍花招,如果你現在要是跑了的話那正好,我更不用管你了。”
梁紅月也不裝瘋賣傻了,從她手里提過口袋就進了浴室。
鄧青寧和胡辛銘就在外面等著。
“你想好了要怎么弄的嗎?”
“你明天回去忙吧,不要因為這個事情弄得兩個人都耽誤,正事要緊。
因為她耽誤我們兩個人實在是不值當。
至于我,等明天天亮之后就給我爸爸那邊打個電話,跟他說一下這個事情。”
“他現在已經退休了……”
“退休了,也得麻煩他。在老家那邊他認識的人還是不少的,他開口他出面,解決這件事情比我要容易的多。
就像蔡主任說的那樣,我是絕對不可能接待她的。無論從以前還是從現在,都不可能。
她自己造的孽斷了自己的后路,然后把所有的希望全部都壓在我身上,企圖拿名譽來脅迫我,怎么可能?
20多年前我都不可能被她拿捏住,現在更加的不可能。”
鄧青寧說的義正言辭,實際上心里也沒有底。
她急需要跟她爸爸通個電話把這個事情好好的說一說,看看接下來要怎么辦。
如果,那邊要是沒辦法的話,就算是推了眼下的工作,失信于老朋友,她也得快刀斬亂麻的回去一趟把這個事情給解決了。
多一天多一個小時她都受不了,食之無味,徹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