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十一月,一股寒氣竄遍了整個首都。
胡辛銘有段時間沒有回家屬院了,剛剛到門口自行車都還沒停下來就聽見隔壁傳來哭聲,還有歇斯底里的質(zhì)問聲從虛掩的門縫里傳了出來。
“都是你們生的,心怎么能偏到這份上?姑娘難道就不是人嗎?你情愿把崗位賣了把錢拿給他們花了都不能給我留著……”
老謝那下鄉(xiāng)的小女兒回來了,知道他退了并且把崗位給賣了整個人都崩潰的不行。
有那么個崗位指標在,如果能運作一下,她回來接班那就能回城里來了。不用一直待在千里之外那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一邊流著汗一邊流著淚,吹著山風刨著泥。
但是家里根本就沒有想過她回來不回來的事,完全都忘了還有她這么一個人。
甚至可能家里壓根兒就不希望她回來。
原本兒媳婦都吵吵著說家里住不開,
她這一回來還要占地方,
誰愿意讓她回來呀?
真的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胡辛銘把車子放好,開了門。
再關門,聲音就被隔絕了一部分,隔壁說些什么就聽的沒有原先在外面的時候那么真切了。
他沒打算在屋里住,回來只是為了拿換洗的衣裳,順便把自己身上的衣裳洗了起來,然后簡單的打掃了一下家里的衛(wèi)生。
弄完之后天快黑的時候騎著車子又走了。
最近廠里面忙,年底事情多,還有年后的一些工作準備,時間上怪緊張的。
所以鄧青寧走了之后他就又繼續(xù)住宿舍。
進了宿舍之后,關上門在辦公桌前坐下來。開了抽屜,不知道是打算拿什么的,但是手一伸拿到了兩個人的照片。
他將照片拿了出來,伸手摩挲著照片上的人,長長的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這會兒到哪里了,他寫了兩封信寄過去都沒見回,不知道是沒收到,還是說不方便。
他也是文工團出身的,太清楚有些任務所帶的危險性。
但不能因為危險就不去做。
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的。
雖然他并不想這人是鄧青寧,但同時也為她感到驕傲。
拿著照片放在自己的臉上貼了貼,隨后又放回了抽屜里,順手拿了一份名單出來。
這是他帶的演員的名單。
明年立項的有好幾個本子都需要提前將參與的演員名單篩選出來。
這也是他的工作內(nèi)容之一。
幾頁薄薄的紙上用藍色的墨水和紅色的墨水做了標記。
還有幾個名字被單獨圈了出來。
是他需要再三比較考慮然后再推薦的主演人員。
在劇團里面待的人誰都想去爭取那個主演的名額。
但關鍵在于適合不適合。
一個角色要演繹成什么樣子的,胡辛銘這個副團腦子里早早的就有了輪廓,他需要做最初的把關。
挑選演員,不僅得功底扎實,還得跟這個角色契合。甚至在原本的人設上舉手投足間出其不意的微微創(chuàng)新演繹出角色的靈魂才可以。
廠里面每年的出片一共就那些,說起來競爭還是挺激烈的。
宿舍的門就在這個時候被敲響了。
胡辛銘拿著名單的手微微一頓。
并沒有立刻站起來去開門。
而是先把名單放回了抽屜里。
“誰呀?”他問了一聲。
住在宿舍里,時不時就有人來找他。
有探討工作的。
有探討創(chuàng)作的。
也有找他過來喝酒閑聊的。
隨著在廠里時間待的越長,認識的人越多,來找他的人就越多。
主要他涉獵的內(nèi)容比較廣。
沒有得到回應。
伸手把門拉開看著外面站著的人眉頭微微一擰:“都這個時候了,你來找我做什么?”說完不等對方回答,砰的一下關上了門。
外面站著的是一個劇團的女演員,也算得上是胡新明的學生。
叫白清枝。
挺努力的一個姑娘,是在他的名單上用紅筆勾過的。
但還在考慮中。
胡辛銘有些不高興,任何問題都可以留在練習室詢問,不該在這個時候跑到這邊宿舍來來敲他的門。
在這邊待的時間長了,聽的也多了。
人多的地方就有是非。
邪門歪道的事情時不時的就會發(fā)生。
雖然他不愿意相信這么努力的演員有什么歪心思。
但防患于未然,下班時間他是不會跟對方私底下接觸的。
這世上的人個個都披著一張人皮。人皮之下,你知道是人還是鬼?
白清枝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才到這邊來找他的。結(jié)果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關在了門外。心里面的難堪勁兒一下子直沖天靈蓋。
在那里站了半天,咬了咬唇才轉(zhuǎn)身離去。
她不是來請教的,只是想私底下 跟副團長打聽一下,努力的去爭取一下。
她覺得她挺適合那個角色,也一直在努力了。白天的時候還被表揚了,比別人都有希望。但也不是沒有壓力,一起的也有別人表現(xiàn)的挺優(yōu)秀的。
她一心只想去爭取角色,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她眼下的這些行為會給對方帶來什么樣的麻煩,會給自己造成什么樣的困擾。
偷雞不成蝕把米,大概就說的是這樣了。
在得知自己被舉報了,說他作風不正亂搞男女關系的時候,胡辛銘整個人都是懵的。
這種莫須有在戲文里聽過,沒想到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他的信鄧青寧并沒有收到。
因為他們不可能長時間待在一個地方。
在師部駐地前后一共待了不多幾天隨后就輾轉(zhuǎn)到底下的各個團,然后一直輾轉(zhuǎn)在各地,甚至還要組隊前往哨所。
有兩個演員都水土不服,病的挺嚴重的,上吐下瀉的。吃了藥一直不見好,只能往地區(qū)醫(yī)院送。
但不能因為個人耽誤了整個任務的完成進度。
所以根據(jù)情況鄧青寧又重新組織了一下,安排了演出任務。
她帶著其他五個人跟周興海分頭前往不同的哨所。
這一次的演出真的有點特別,是在防空洞里進行的。
沒有后勤,沒有保障小組,每個人都背著水壺,帶著干糧。
所以也不可能有舞臺,就在防空洞那狹窄的泥土地上。
隔壁一直在打,離得近了,時不時都能清晰的感覺出來動靜。
洞外炮火紛飛,洞內(nèi),士兵們坐在一起拍著巴掌打著節(jié)奏。鄧青寧站在一群灰頭土臉的戰(zhàn)士們跟他們一起唱著唱著那首他們最喜歡也最熟悉的《團結(jié)就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