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蘇宴昔只覺得周身被無數(shù)蛇蟲鼠蟻圍著,它們張著嘴用尖利的牙齒撕扯著她的皮肉。
恍惚間,耳邊響起長風(fēng)不屑的聲音,“區(qū)區(qū)商賈之女,還敢妄想皇后之尊,你也配?”
蕭凌佑高高在上的站在她面前,眼神悲憫,“阿昔,你我何至于此?”
明明重刑加身,甚至親自下令砍了她的手腳挖了她的眼,將她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卻還偏擺出一副不忍的姿態(tài),怪她是一塊頑石,絲毫不顧及他們多年的夫妻之情。
做了那么多的惡,卻還想手上半點血不沾,做一個仁德之君?
盯著蕭凌佑那張?zhí)搨蔚哪槪K宴昔松了松緊咬的牙關(guān),笑了。
下一瞬,她猛地伸出手,掐住了黑暗中一只正在嗅聞她的老鼠,眼底滿是濃濃的殺意。
她一字一句恨聲道:“蕭凌佑,你早晚要死在我手上!”
哪怕聲音不可抑制的染了顫意,可她身上所爆發(fā)出的殺意,仍令人心驚。
被她攥在手中的老鼠,不過幾息功夫便徹底沒了動靜。
借著夜明珠的光亮,蕭玄錚看著眼前的一幕,眉頭緊擰。
在她的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她與蕭凌佑之間,又到底有著怎樣的刻骨之恨?
不等他多想,就見上一刻還一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模樣的人,瞬間臉色慘白的蜷縮成了一團。
從蘇宴昔的身上,蕭玄錚感知到了名為恐懼的氣息。
可她剛剛,才眼都不眨的解決掉了“危險”。
現(xiàn)在這副模樣,又是怎么回事?
蕭玄錚目光沉沉地盯著墻角的身影,緩步上前。
就在他想要喊出蘇宴昔的名字時,忽然聽到她的囈語。
聽清那個字眼,他臉色驟然變了變。
她在喊疼。
一個在人前渾身是刺,就連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最初都不敢全然相信的人。
竟然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蘇宴昔渾身顫抖著,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肩膀,企圖從防備的姿態(tài)中獲得一絲安全感。
可她聽著地牢里老鼠發(fā)出的“吱吱——”聲,內(nèi)心的恐懼再一次戰(zhàn)勝了僅有的理智。
“疼——好疼——”蘇宴昔低喃著,有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看著她流著淚喊疼的模樣,蕭玄錚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剜去了一塊。
他緩緩蹲下,伸出手,粗糲的拇指拂過蘇宴昔的眼角。
溫?zé)岬难蹨I觸及到肌膚的瞬間,他猛然回過神來。
方才,他竟然是在心疼她。
甚至還,鬼使神差的為她擦去了眼淚?
蕭玄錚像是被那一滴淚珠灼傷般,下意識要收回手,卻被深陷夢魘的蘇宴昔一把抓了過去。
旋即,虎口處傳來劇痛。
是蘇宴昔咬了他。
還下了死口。
蕭玄錚忍著疼,輕聲道:“宴昔,松口。”
意識混沌的蘇宴昔聽著他的聲音,好看的柳眉緊擰在一起。
誰?是誰在說話?
無盡的黑暗中,出現(xiàn)了一絲光亮。
而亮光之中,一身銀白盔甲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胸口正中的位置插著一支羽箭。
他朝著她伸出手,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宴昔,別怕。”
看著蕭玄錚那張蒼白到極致,卻半分不減英俊,甚至還隱隱惹人心疼的臉,蘇宴昔莫名覺得煩躁。
她最討厭欠別人的情。
尤其是,無論如何也還不上的那種。
而蕭玄錚,卻用他的命,像一根刺一樣永遠扎在了她的心里。
前世直到在無盡疼痛中咽下最后一口氣時,她仍清楚的記得,自己曾欠了他一條命。
他到底想要什么?
嘗到嘴里的血腥味,蘇宴昔不由愣住。
她緊皺著眉,內(nèi)心掙扎著終于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蕭玄錚那張放大的俊臉。
對上他情緒復(fù)雜,卻能明顯看出擔(dān)憂的雙眸,蘇宴昔松開了他的手,怒聲問:“你瘋了?”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無形之中削弱了些許氣勢,聽起來反倒有幾分嬌嗔的意思。
話音落地,二人皆是一愣。
蘇宴昔壓下心頭懊惱,沉聲道:“勞煩齊王殿下先扶我起來。”
她剛站起身,只覺得腳下一軟,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朝前栽去。
“當(dāng)心!”蕭玄錚趕忙扶住她,壓低聲音道:“今日之事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曉,蘇小姐不必逞強。”
說著,他便要將她打橫抱起。
察覺到他的用意,蘇宴昔立即制止道:“不必了,我自己能走。”
話音剛落,她腳下又是一軟。
昏暗中,蘇宴昔聽到了一聲輕嘆。
分明是對她明明體力不支卻偏要逞強,而感到無奈。
蘇宴昔咬了咬舌尖,臉色更沉。
這顆夜明珠的光,到底還是太弱了。
借著袖口作為遮掩,蘇宴昔掏出那顆拳頭大的夜明珠遞給蕭玄錚,道:“給我半刻鐘。”
她剛剛夢魘太過消耗心神,給她點時間,便能恢復(fù)。
蕭玄錚眸色微沉,“來不及了。”
聽著外頭傳來的腳步聲,蘇宴昔低聲問:“齊王殿下可還帶了人來?”
話剛出口,蘇宴昔便后悔了。
此次齊王殿下是“一人”流放,哪來的什么能用之人?
白沙鎮(zhèn)距離驛站并不近,倘若他回去搬救兵,一來一回怎么也要半日功夫。
可眼下,天都還沒亮。
他分明是繞了一圈,便折返了回來。
對上她懊惱的雙眸,蕭玄錚唇角微微揚起,笑著問:“蘇小姐可是覺得,僅憑你我二人闖不出去?”
蘇宴昔:……
光是看守珍珠泉的北狄士兵便有十幾個,更別提追他們時的架勢,這個白沙鎮(zhèn)怕是有上百北狄人。
甚至更多。
哪怕傳聞中,齊王殿下在戰(zhàn)場之上能以一敵百,可傳聞到底是傳聞。
更別提,他如今還要帶著她這個“累贅”。
他們想要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
可她的命留著還有大用,絕不能折在這里。
腳步聲越發(fā)近了。
蘇宴昔抓緊了蕭玄錚的手腕,目光沉沉問:“齊王殿下可愿意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