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宴昔說完,黑眸看向蕭玄錚,她剛剛的話就是故意在戳蕭玄錚的肺管子。
康元帝都已經褫奪了他的兵權,判他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了,還念念不忘人的軍隊呢?
是他的東西嗎,他就惦記?
傳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對上蘇宴昔滿是惡劣的雙眸,蕭玄錚不怒反笑。
他唇角微掀,“你這是在為我不平?”
蘇宴昔笑容一僵,冷了臉道:“齊王殿下還真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蕭玄錚:“在下早已不是什么齊王,蘇小姐這么喊,于理不合。”
蘇宴昔:……
蕭玄錚道:“我知曉蘇小姐素來不喜規矩,也不受約束。
可此次流放一行,卻并非只你我二人。”
聞言,蘇宴昔的眼神一瞬變得冰冷。
他竟敢威脅她?
四目相對,蕭玄錚無奈道:“我已再三向蘇小姐表示誠意,如今實在是別無他法。
蘇小姐若是還覺得我有異心,不若直接給我個痛快,也好過我剖心自證反倒還污了小姐的眼。”
一番話說的,當真是情真意切,簡直是讓人聞著傷心聽者落淚。
蘇宴昔卻抬手丟給他一柄匕首,言簡意賅:“剖吧!”
看著掉落在腳邊的匕首,蕭玄錚面露苦笑。
他搖搖頭,“蘇小姐還真是從不讓人失望。”
蘇宴昔挑眉,“怎么,不敢?”
蕭玄錚抬頭看向他,回答得毫不猶豫,“對,不敢。”
明明是認慫的話,他卻一臉正色,似是絲毫不為之所不齒。
甚至還隱隱——有些得意?
蘇宴昔眼底閃過一絲羞惱。
混賬東西,竟敢耍她!
不等她發作,就聽蕭玄錚又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我這條命雖是撿回來的不錯,卻也不能死于向姑娘明證真心,實在窩囊。”
聽他越說越不像話,蘇宴昔呵斥道:“閉嘴!”
蕭玄錚乖乖閉嘴,一雙眼睛卻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那張俊逸的臉上寫滿了認真。
若非方才還在聽他貧嘴,蘇宴昔恐怕會以為,他當真是在向她表明心意。
想法一閃而過,便被她快速壓了下去。
當真是瘋了,她剛剛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蘇宴昔壓下心頭懊惱,冷聲道:“齊王殿下、蕭兄既然如此惜命,往后便請謹言慎行些。
免得什么時候意外得罪了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蕭兄?”蕭玄錚擰眉,“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蘇宴昔:“或許你更愿意剖心?”
當菜市場買白菜呢?
還在這兒挑上了。
若非清楚康元帝生性多疑,擔心消息傳回京城讓他疑心蘇家立場,給家中眾人惹來麻煩,她才懶得同他掰扯什么狗屁稱呼。
不想再耽擱時間,蘇宴昔趕忙將剩下的解毒丸,分別喂給其他站不起來的馬。
她喂藥的時候順帶看了眼那些馬兒的牙齒,果然如蕭玄錚所說的那般,都是四五歲左右的馬。
粗略數了一下,連那匹白馬在內一共是十二匹,有公有母。
北狄人雖然不是東西,馬卻養得極好。
每一匹都喂得膘肥體壯,毛發锃亮。
倘若它們能生下后代,必然不俗。
前提是,它們都能成功活下來。
不知道是蘇宴昔給吃的解毒丹有用,還是它們本身生命力頑強,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都半跪半站的支棱了起來。
尤其是那匹極有靈性的白馬,還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態度很是友好。
蕭玄錚道:“這是一匹小公馬,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野馬王的后代。”
蘇宴昔眸色沉了沉,冷聲道:“這個呼延烈,倒是知道什么東西好。”
她前世曾聽軍中負責飼養馬匹的馬曹說過,草原上有許多無主的野馬,成群結隊的生活在一起。
而野馬王,便是它們公認的首領。
能稱得上王的馬,不僅體型與耐心是其中的佼佼者,頭腦與領導力缺一不可。
否則,便不能服眾。
而能被野馬王青睞,甚至與之生下后代者,定然也是馬群里數一數二的翹楚。
兩個強者生下的后代,自然差不到哪去。
生活在草原之上的北狄人,都以獵到野馬王或是其后代為畢生追求,可真正能做到的人,卻屈指可數。
蘇宴昔并不覺得,那頭自負的黑熊能有這種本事。
說不準,是從什么人手里搶來的。
推開不斷蹭自己的白馬,她望向鎮子的方向,沉聲道:“該回去收拾爛攤子了。”
蕭玄錚點點頭,看向那數十匹馬,“帶回去?”
蘇宴昔搖頭,“鎮上如今情況未明,待在外頭說不準還更安全點。”
她雖然不能確定,以三哥為首的那些青壯年鎮民其中有沒有人感染疫病。
但有一點,她不會看錯。
如今白沙鎮中的鎮民,十之八九都感染上了疫病。
只是有些人身體底子好,加之可能接觸感染疫病的人時間較短,尚且沒有什么明顯的癥狀。
一旦讓他們醒過神來,意識到北狄人已經走了,那柄架在他們脖子上的刀不復存在。
他們必然會想盡辦法逃離,這座人間煉獄。
而蘇宴昔要做的,就是在他們清醒之前趕回去,把這些人困在鎮子上。
無論是從前在老頭手札上,看到的有關疫病的記載,還是前世征戰時親眼目睹過一個村鎮因為疫病,全部村民被活活燒死的情形。
都在時刻提醒著她,疫病的恐怖。
封鎖城鎮,最差的結果是死一鎮的老弱婦孺。
可若是讓他們就這么四散跑出去,那么沿途所到之處,便是尸橫遍野。
蘇宴昔無心當什么救世主。
可疫病兇險,誰能保證這些人跑出去,是往東還是往西,亦或者是同他們一樣往沙城去?
她痛恨的是為君不仁的康元帝,以及朝中那些高坐廟堂之上,卻只顧著貪圖享樂半點實事也不干的大臣。
縱然這個王朝早已爛透了,可千千萬萬的百姓,是無辜的。
即便他們如今還不是她的子民,她也不希望,他們白白折在這場無妄之災上頭。
至于鎮上那些人……
只能怪他們時運不濟,趕上這要死的疫病。
即便老頭子的醫術堪稱天下第一,也未曾研究出根治疫病的解藥,只有兩張能抑制病癥的方子。
說好聽點,叫抑制。
可說得難聽點,就是可以讓人不那么痛苦的,繼續等死。
蘇宴昔輕嘆一聲,旁邊的蕭玄錚卻陡然變了臉色。
他沉聲道:“宴昔,咱們恐怕要快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