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顆石子,落入水中,淳靜姝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中跳動的聲音。
她只是隨口一問,他卻回答得這樣直接與認真。
她看著顧于景,呆若木雞。
見她這副癡癡的模樣,顧于景輕笑一聲,“不過,娶你,還需要時日,需要再等等。”
顧于景方才沒有立馬回復她,便是想著如何斟酌用詞。
他從第一次見她,便被她吸引了,而且還越陷越深。
但,顧家內宅水深,現在自己還未完全肅清那些污垢,若是貿然娶她,她難免受到殃及。
而且自己剛清查了漕運一事,不少世家受到了牽連,對自己難免懷恨于心,若是現在娶她,只會將她推向風口浪尖。
淳靜姝依舊沒有回應,像是入定了一般。
“淳靜姝,我方才說的話,你可聽清楚了?”顧于景拂過她額間的碎發。
淳靜姝思緒拉回。
若是六年前,顧于景能夠對自己說這番話,她不知道會有多欣喜,會有多雀躍;
可是現在,自己晃神了一會,先是詫異,而后心緒慢慢平靜。
男人啊,果然喜歡膚白貌美的女人。
她驚覺這六年,雖然她表面上是淡了,可是心中被拋棄的被嫌棄的那道坎,并沒有消失。
在自己人生低谷的時候,顧于景嫌棄自己,說自己黑;
自己完成蛻變之后,他卻毫不猶豫地說要娶自己,自己的心中做不到不介意。
這就好比,女人在坐月子時身形走樣,面容憔悴,被丈夫嫌棄;
等她斷奶后,恢復到了曾經貌美的模樣,丈夫見色又貼了上來,心中不可能沒有芥蒂。
何況,顧于景與自己之間,還隔著其他女人,他以前的準未婚妻……
顧府風云詭譎,他雖為侯府世子,想要一直穩住腳跟,在內宅也需要勢力支持。
他最終的娶,大抵不是唯一。
想到此,淳靜姝的心情就更加平靜了。
她淡淡開口,“大人,我懂的。”
她態度乖巧,沒有多余的話,看起來很是順從,顧于景卻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淳靜姝,你不信我嗎?”
“我信,大人有大人的考量。”
淳靜姝抬頭,眼中恢復一片清明,遂將話題轉移,“大人,人是鐵飯是鋼,我肚子餓了,可以先用膳嗎?”
“嗯。”顧于景看著面上沒有什么波瀾的淳靜姝,知曉她未全信。
不過也是,自己不管不顧地將人擄來,讓她完全相信,也需要時間與過程。
但是不管怎樣,今日,兩人將話說開了,總是往前邁進的好事。
用膳之后,一行人離開此處,回到省城。
回府后,淳靜姝與遇初回到小院,顧于景則去書房,待了整整一下午,直到用晚膳時,也不見出來。
書房陸續來了許多帶刀的失竊,又步履匆匆地離開了,經過小院前時,淳靜姝還能聽到鏗鏘的步伐聲與佩刀摩擦的聲音。
以前一直跟遇初在院子里玩的松煙,現在也不見了蹤影,淳靜姝隱約已經察覺,有什么大事要發生了。
入夜沒多久,淳靜姝側著身子,摟著遇初睡去。
到了后半夜時,她察覺身后的床墊往下凹去,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在昏暗的燈光下,瞧見顧于景有些泛青的臉。
遇初在此,本想著讓顧于景回他自己臥房睡,可是看到他憔悴的臉,她沒能開口。
“大人,怎么忙到這么晚?”
“明日有重要的事情,等我回來告訴你。”
他摟著淳靜姝的腰,叮囑了一句,“明日不要出門,更不要去街上買小食,知道嗎?”
小食?
淳靜姝聽到這句話,頓了一下。
似乎有什么東西是自己漏掉的,但是自己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
過了一會,顧于景均勻的呼吸聲在耳畔響起,淳靜姝也再次入睡。
翌日醒來,床邊的被子一片冰涼,顧于景早就離開了房間。
淳靜姝忽然想起一事。
在遇初中毒的那一天,小月曾跟自己提過一嘴,在自己去準備開醫館要用的藥材時,她跟遇初曾上街游玩,還買了一串糖葫蘆。
而昨天顧于景又特地點出小食一事,難道是那串糖葫蘆出了問題?
此時,知州府衙。
楚毅斌端坐在方椅上,四周都圍著通州府的官員,在跟他匯報,言語中盡是討好與諂媚之意。
楚毅斌是不是對著公文提出一些建議,那些官員在一旁又是一頓吹噓。
……
“不會是楚將軍,一眼就看透。”
“多謝楚將軍指點,下官茅塞頓開。”
“楚將軍思路新穎不輸顧大人,我等望塵莫及。”
話音剛落,一道人影從外而入,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將一個黑色的大匣子,扔到了楚毅斌面前的桌子上,發出“砰”的巨響。
眾人都嚇了一大跳,后退四散開來。
楚毅斌擰眉抬頭,手放到腰間的長劍上,正要揮劍呵斥時,看清楚來人是顧于景。
“原來是于景啊,你今日可算來了。這幾日都沒有瞧見你的人影,我怪無聊的。”
楚毅斌臉上立馬恢復了笑意,指著這個黑色的匣子,“這匣子里裝的是什么寶貝,讓你特地拎到我桌前?讓下人送到我府上,你不就省心了?”
顧于景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他寒著臉,冷冷道,“你打開。”
眾人都充滿好奇,但是看到顧于景冰冷的臉色,不敢靠得太近,只能伸長了脖子。
楚毅斌見顧于景這般模樣,臉上的笑容也沒了。
顧于景這廝是吃錯藥了還是怎么回事?
怎么能夠對未來的大舅哥這種態度呢?
若不是自己妹妹喜歡他,非他不可,他才懶得理他這張臭臉呢!
楚毅斌不情愿地打開黑匣子,一股熏人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待他視線探及那其中之物時,當即眉頭凝成川字!
這匣子里哪里裝的是什么寶物,居然是一顆披頭散發的人頭!
通州府的官員大多是文官,在看到這顆血淋淋的人頭時,當即面色蒼白,有的人忍不住嘔起來,還有的人被嚇呆了,眼淚落下來。
“顧于景,你大早上拎一個人頭到我桌上,是什么意思?”楚毅斌黑著臉。
“這顆人頭是今日一早剛砍的,還挺新鮮,你不仔細看看?”
顧于景冷哼一聲,拔出腰間的佩劍,“楚毅斌,這個人是你才關押不久的死刑犯,你難道認不出嗎?你放縱他傷害我的人,你說,我要不要將你的頭顱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