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錢的是客戶，不花錢的是用戶。

云夢村打造的人造景觀本身不大，也沒有多稀奇，就是幾棵大樹，一片花海而已。

但是這樣的景觀，在八零年代的江城冬天，它很稀奇！

景觀，它不是飯，不能飽肚子，它不是水，不能解渴，它更不是任何生活必需品。

但是，它能夠讓人身心愉悅。

光靠吃飯喝水活著，那是生物，有了喜怒哀樂，才叫人。

所以情緒價值很寶貴。

牛馬尚且有抬頭聽風的時候，疲于奔命，無暇看風景的，那是牛馬都不如。

秦夢云打造的景觀是商品，商品要面對的是客戶，要賺票子。

她本來是想走免費路線，人氣上來了，名氣傳開了，賺錢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賺富人錢的時候，讓牛馬也能進來歇歇腳，卻沒想到有一些人，進來不歇腳，只占便宜和搞破壞。

開展頭一天，工人辛苦搭建的場景被糟蹋，秦夢云就覺得，自己的思路有問題。

站在經營者的角度，抱怨游客的素質，那是無用功，思考和改善管理，才是需要去做的。

一上午，拍出去八十七張，二十塊錢一張的拍立得，讓她明白，江城不缺有錢人。

她完全可以放棄那些不花錢的用戶，只服務花錢的客戶。

展區沒那么喧鬧了，服務質量上去了，有錢人的圈子里，云夢村會被拿來作為炫耀的資本，然后更多的有錢人就會跟風過來。

服務更少的人，更省心的賺錢，不是更好嗎？

畢竟此時此刻，她的云夢村在江城屬于稀缺資源，可以把姿態擺高一點。

行不行得通，試試就知道了。

“別擔心！”

秦夢云遞給趙長勝一杯熱茶：

“現在就這么辦，五塊錢的門票，送三張照片。有花錢意向的，自然覺得劃算，不打算花錢，只想白玩的，讓他進來干嘛？

比起這個，你不是說，讓我給你女兒女婿安排工作嗎，他們都擅長干什么呀？”

提起女兒，趙長勝嘆了一口氣。

趙家勉強算是書香門第吧，趙長勝的爺爺是個秀才，雖然窮，但日子肯定比一般農民要過得好一點，所以家里也有精力，把女孩子教養好。

他女兒叫趙淑敏，二十四歲，讀過書，成績很好，但是運氣不好。本來是要讀高中的，但是高考取消了，讀高中還不如讀職高。

結果職高畢業時，高考又恢復了。

都是命，沒有辦法。

畢業之后，她被分配到了油漆廠，然后順理成章的，嫁給了同廠的工人。

女婿挺好的，長得長長大大，白白凈凈，早兩年就成了車間主任。

本來什么都挺好，就是今年，女婿突然油漆過敏，職位因此被人頂掉。

當慣了領導的人，再讓他出去打工，心態調整不過來。女婿沒了收入，家庭的擔子都壓在女兒頭上，所有的矛盾就都來了。

女婿和公婆一天到晚，害怕趙淑敏跟人跑了，防她跟防賊似的，還整天拿她這么多年，都沒生孩子說事。

一方面貶低趙淑敏，一方面又離不開她。

“我提過，讓他們到村里來上個班，但是，親家有點兒不樂意。”

油漆廠是公家的，那是鐵飯碗，村里的廠子，沒那么大的后臺，說出去也沒面子。

最關鍵的是，到了村里，親家老兩口不好跟過來，那他們就等于沒人照顧了。

“這算什么事兒？”

秦夢云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你堂堂村支書，給親家分套房怎么了？都弄過來！”

“這不好吧？”

趙長勝連連搖頭：

“就因為我是村支書，這種口子開不得。我能把親戚弄來，別人也得要弄來，那還怎么管理？”

“別死腦筋！”

秦夢云勸他：

“我批準，我 操作，沒誰敢說什么。就憑你對村里貢獻這么大，這點兒特權能不給你？”

趙長勝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

“不行不行！威信有瑕疵，還怎么服眾？房子也不是問題，問題是，你白送房子，人家未必肯來。”

農村是農村，城里是城里，在某些人的觀念里，城里人就是要比農村人高一等。

“不可能吧？”

秦夢云不相信有人白送房子也不要，更不相信，如今她的云夢村這么好，還能有人瞧不上。

“我不相信你說的，走，趁著今天事情不多，去把你女兒和親家接過來。順便考察考察，你家丫頭，適合什么工作？”

“現在呀？”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有時間就今天去，明天沒準我就忘了，到時候你該怨恨我了！”

每天事情那么多，秦夢云不可能把這種事情一直記著。

要是忘了，趙長勝臉皮薄，也不好意思再提，那不就落下隔閡了嗎？

趙長勝拗不過，只能跟著秦夢云去了女兒家。

雖然是周末，他也不確定女兒休不休息。開著車子，到了地方，就聽見有人在吵架。

哐哐當當的，似乎還在砸東西。

趙淑敏住的是廠里的宿舍，也就是筒子樓。十來個平方，有的住一家三口，有的人口會多一些，趙淑敏家，住的就是四口人。

“砰！”

一個搪瓷臉盆，帶著水從樓上被丟了下來，剛好滾在秦夢云腳下。

“我的天，高空擲物啊？”

她朝著吵架的樓層看去，打得是真精彩，男的揪著女的頭發，女的使出了九陰白骨爪，給男的臉上抓得沒一塊好肉。

整個筒子樓，所有人都不做事了，圍在那里看，津津有味的。

“住這里挺熱鬧哈。”

秦夢云回頭沖趙長勝說笑著，結果發現對方臉色有些不好。

“不會這么巧吧，打架的是你女兒女婿？”

趙長勝抽空白了她一眼：

“是我親家！”

“啊？”

秦夢云驚呆了：“那還不趕緊上去拉開？”

她往上沖，卻被趙長勝拽住了胳膊：

“你別去，讓他們打完，打完就好了！”

這……也行？

好歹是親家，趙長勝這反應，有點兒耐人尋味。

既然他不著急，秦夢云也樂得看熱鬧。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聲呼喚。

“爸，你怎么來了？”

趙淑敏身上背著個大包袱，手里還拎著捆青菜，大冷的天，流著熱汗，小臉紅撲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