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義,生死事大,坐下來!”
秦夢云開了口,馮懷義不得不聽,讓開了包廂門,坐到秦夢云身旁。
可他很不爽,頭仰在椅背上,單腿耷拉在另外的椅子上,像個二流子。
秦夢云見了,只是輕笑,并沒有說他什么。
“倪先生,請坐!”
她輕輕抬手,給倪耀祖指了個對面的位子,同時打量著對方:
看似穿得隨意,但衣服的面料和質感,一看就知道是高級貨。尤其手腕上的江詩丹頓,是收藏級的。
這個表哥,身價不低。
“謝謝秦老板!”
倪耀祖微笑著,給秦夢云遞了張名片,用的雙手,把自己放得很低。看得出,涵養很好。
原來,馮懷義的外公以前也算個人物,戰敗后逃到宏港,早期做過軍火,后來搞房地產,如今在宏港影響也不小。
可惜錢多,人丁卻單薄,好不容易養大的兒子,是個情種,娶了七個老婆,六個給他戴綠帽子,孩子都不是他的。
唯一沒紅杏出墻的正室,生的孩子卻都養不大,莫名其妙就夭折了。
后來查出是兒子的種有問題,難有孩子,有也身體差,養不活。
倪耀祖是收養的,沒有血緣。
人到老年,就容易胡思亂想。馮懷義外公覺得是自己作孽太多,所以導致倪家絕后。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斷子絕孫,那是天大的罪過。馮懷義外公因為無臉見祖宗,每日惶恐難安。
有一天做夢,夢見發妻,夢見襁褓中的女兒,他恍然驚起,發現自己沒有絕后。隨后用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才打聽到馮懷義的消息。
于是派人過來,想要接馮懷義過去,改姓“倪”,繼承家業。
“爺爺是心病,也許看到表弟后,能有所好轉。”
倪耀祖言詞懇切,希望能打動秦夢云。女人都是感性的,比起倔得跟驢一樣的馮懷義,他覺得勸說秦夢云,更有把握。
他們千辛萬苦從宏港過來,把跟馮懷義有關的人和事,都調查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秦夢云在馮懷義心里的分量。
只要勸動了秦夢云,接下來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可秦夢云沒有馬上表態,只是看向馮懷義。
照常理,突然多了一個有錢的親戚,萬貫家財等著去繼承,應該高興瘋了才對。可馮懷義不但不高興,反而很憤怒。
想了想,還是開口勸道:
“懷義,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咱們把話說開,也讓人家回去能有個交代,好嗎?”
她語氣溫和,透著些小心翼翼。馮懷義毛躁的心,頓時感覺像被撫平,冷靜下來。
他收起了搭在椅子上的腿,坐直了身體,卻不是看向倪耀祖,而是看著秦夢云。
“我媽和外婆吃的苦,我有什么資格去替她們原諒?”
話一出口,就紅了眼眶。
馮懷義的外婆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精神分 裂了,每天總在重復嘮叨那些陳年舊事。
她會戴一朵花在頭上,坐在門口,看向遠方,等著丈夫回來。
她的記憶,永遠停留在了十八歲,跟丈夫恩愛甜蜜的時刻。可發病的時候,卻會歇斯底里的呼喊。
時間一長,馮懷義慢慢聽懂外婆喊聲里的只言片語,將它們組合起來,是他那個年紀,無法承受的黑暗。
外婆很美,即便生了好幾個孩子,依然美得不像話。可失去了丈夫的庇護,家庭成分又不好,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在那樣的環境下,要怎么帶著女兒活下去?
馮懷義的母親也很美,但受家庭成分所累,又要照顧精神時好時壞的母親,日子過得也很慘。
他父親撿了漏,把原本他一輩子也仰望不到的富家千金撿回了家,當丫鬟使喚。
在馮懷義的記憶里,是母親溫柔的搖籃曲,還有躲在角落,偷偷的哭泣聲。
有一天,外婆突然清醒了,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凈。破破爛爛的單衣,穿在她身上,依然美得像下凡的仙女。
在那個飄雪的夜,她跳下了河,永遠的離開。
從那時起,馮懷義母親的身體就變得糟糕。可她仍把所有的溫柔和愛,都給了兒子。
用一針一線,繡出了馮懷義的生活費,學費。
他雖然不擅長讀書,但為了母親,他還是想辦法考上了大學。收到喜訊的那天,卻也是母親離開他的那天。
他永遠記得,母親說,她的任務完成了,生活太苦,“請原諒為娘偷個懶,對不起!”
馮懷義眼里的痛,有太多太多的故事,秦夢云不知道那是什么,卻能體會到那種悲傷。
如果今天,他外公是在要飯,缺胳膊少腿,那么還好,他會認,會給他養老送終。
可今天,他外公富甲一方,要權有權,要勢有勢。
這說明什么?
他明明有余力,可以避免兩個女人的悲劇,可他沒有去挽救!
他自己一個人逃了,沒有回頭!
“倪先生,您聽到了。”
秦夢云站起身,禮貌的微笑:
“很遺憾初次見面,是在這種情況下。請轉告倪老先生,懷義一切都很好,健康、富足,請他不必掛懷。如果有必要,我可以為倪先生準備一組照片,讓倪先生好回去交差。現在我們要用餐,恕不能招待,請!”
逐客令,但已經足夠有人情味兒。
倪耀祖沒想到秦夢云也是這樣的態度,眸子沉了下去。
他沒有說話,身旁的西裝男像是想建功,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表少爺,據我們所知,您的生活好像跟‘富足’扯不上關系吧?”
像是為了驗證他說的,他還從包里拿出照片和資料,遞到馮懷義的面前。
“秦老板家大業大是沒錯,可是作為您,好像沒什么工資。您把秦老板一家當家人,可對方卻未必吧!
您看看,這是倪家的公司,倪家的樓盤,只要您回去,回到您真正的家人身邊,這些都可以是您自己的!
請您相信,以倪家的財力,就算買下整座江城,也不是什么難事!”
西裝男堆著諂媚的笑臉,可這笑臉里卻藏著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