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我一夜？”
那肯定不是因為擔心她出事！
秦夢云將口里的餅緩緩咽下，連看都沒看丈夫一眼：
“你爸有你奶和堂侄兒呢，餓不著！你快點兒吃，看你三個兄弟，唉呀，你們能吃慢點兒不？”
三個兒子像八百年沒吃過肉的，恨不得嚼都不嚼了，硬往喉嚨管生吞。
他們家也的確很長時間沒吃過肉了，村里一年才殺一次豬。
肥肉和內臟，村干部全都分給了有關系的，像他們家頂多分到一點兒帶皮的瘦肉，還得吃一整個正月。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正長身體的時候，吃不飽那是真餓，有時候看見豬圈里的豬，他們能兩眼冒綠光。
你都怕他們一個控制不住，撲上去抱著豬生啃。
幾乎是眨個眼的功夫，兩盤紅燒肉就快沒有了，簡直嚇人。
那咀嚼的聲音，那滿嘴的油光，看得陳天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拍了拍跪著的沈羲和：
“快起來，去吃點兒，再不吃就沒有了！”
說著，還推了沈馳雁一把：
“傻站著干什么，自己家的飯，有什么不能吃的？”
三人朝著飯桌而來，沈羲和一雙眼睛盯著桌子上所剩不多的紅燒肉，眼睛都直了。
這是身體的本能反應，他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肚子里沒油水，那個饞啊，光是看見別人吃，口水就一個勁兒的分泌，腸胃拼了命的蠕動。
此時不吃上一口，簡直太痛苦了。
可他們想吃，也要看秦夢云愿不愿意給！
只見她將所剩的紅燒肉端起，一個孩子面前趕一點兒，最后剩的，她連著湯汁，一起倒進自己嘴里。
又拿了餅，三口兩口吃下肚，順便還打了個嗝，這才扭頭看向呆若木雞的三人。
“唉呀，吃得好飽，我得趕緊去睡一覺，消化消化。”
她冷笑著起身，卻瞥見女兒捧著肉和餅，在那兒猶猶豫豫，眼睛一直在看沈馳雁。
沈一一是個孝順的孩子，尤其她爸偶爾還會對她顯露一點點父愛。
像她這樣的孩子，讓她在父親還是母親之中選擇一個，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快吃！明天還要早起干活兒呢！”
秦夢云催促了一聲，沈一一這才將餅塞進了嘴里。
眼看他們吃完，陳天巧氣得七竅生煙，抬手指著秦夢云的鼻子：
“看看，看看，你還有點兒為人 妻，為人母的樣子嗎？自己吃得腦滿腸肥，兒子丈夫，都不管啦？”
她沒敢提她自己，當初分家的時候說了，房子給小兒子，不靠大兒子養老。
“那你呢？”
秦夢云吃飽了，有勁了，動動嘴皮子，消消食好像也挺好的。
她不鬧不怒，只是淡漠的笑著：
“沈鴻鵠好吃懶做，酗酒行兇，打完繼子，打親媽，你不管教，你對得起你死去的丈夫，對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嗎？”
“你？”
陳天巧氣得捂住胸口，一副要暈厥的樣子：
“沈馳雁！你是要看著她氣死我嗎？”
又來了！
“行了！”
秦夢云突然大聲一吼，嚇得陳天巧一個激靈，哭腔沒有嚎出去，縮了回來，便成了嗝。
“呃！呃！呃……”
陳天巧瞪著一雙眼睛，不停的打嗝著，莫名有些滑稽。
秦夢云多看她一眼都嫌煩：
“我沒功夫一天到晚跟你扯，你小兒子已經被你毀了，你就剩一個有用的大兒子了，你繼續鬧，看鬧到最后，誰倒霉！”
說完，她扭頭看向幾個兒子：
“老三、老四、老五，你們堂哥今晚要留在這兒，你們自己招待一下！”
話音落下，老四立刻反對。
“我不要！我好不容易睡覺能翻個身了，二哥都過繼給幺叔了，哪有放著自己家不住，跑親戚家擠著的？”
這話很“老四”，他就是這么自私的。
家里少一個人跟他搶資源，他就能多享受一點，就像今天的紅燒肉，雖然還沒吃夠，但如果老二要吃的話，那就更吃不到多少了！
“三哥，你怎么不說話，你同意啊？”
“我……”
老三支支吾吾，他怎么可能同意？但是他不同意，那跟陳鳳蘭的計劃不就泡湯了嗎？
“老四，你可不能犯傻！”
陳天巧白了秦夢云一眼，認為她是故意挑撥離間。
“兄弟如手足，將來你二哥成了縣長，還會少得了你的好處嗎？”
“嘁！”
老四撇了撇嘴，不屑一顧：
“奶奶，我都十四了，你覺得你這話，我能信嗎？但凡聽過說書的都知道，‘朝中有人好做官’，咱家朝中有人嗎？
更何況，堂哥這大學還未必上得成，除非他現在出發，沿著鐵路走上半個月去學校。
否則，就幺叔那個樣，給得起路費嗎？
你總不能讓我們家出錢吧？那我們也要上學，我們也要吃飯啊！”
“老四，你說這話認真的？”
沈羲和忍不住了，抬手指著自己弟弟：
“你要知道，我考的是清北，將來就算不當縣長，也一樣前途無量，到時候，你可別來求我！”
“哎喲喂，我的堂哥！”
沈繁星臉上掛著譏嘲：
“搞得好像就你一個人能考上清北一樣！因為要供著你，我小學只讀了兩年，可是怎么樣呢，我跳級了！”
他抬手開始趕人：
“這么晚了，趕緊回你自己就家吧，又蹭吃，又蹭睡的！”
話從他嘴里說出來，比秦夢云說，對陳天巧和沈羲和的殺傷力更大。
他倆目瞪口呆，除了生氣，說不出一句話來。
“老四！”
沈馳雁終于開口了，他給了沈繁星一個嚴厲的眼神，最終看向秦夢云。
這一切的癥結終究是在她那兒，只有她松口，今天這事兒才能解決。
“夢云，孩子已經知道錯了。他馬上要上學，你把他推到鴻鵠那里，不等于毀了他一生，你舍得嗎？”
看似好言相勸，卻是刺了秦夢云一刀，殺人不見血。
本來都已經走到廚房門口了，秦夢云又折了回來，冷冷的看著丈夫。
“你有心嗎，你的心是紅的嗎，是熱的嗎？他知道錯了，他知道錯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