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廳里的喜氣瞬間被一掃而空,方才的笑語聲戛然而止。
眾人臉上的笑意僵住,彼此對視著。
眼底都涌上來慌色。
外院的鄭炳奎早已提前接到了消息,此刻正急得在廊下踱步。
府里一下子沖進來這么多帶刀侍衛,他活了大半輩子也是頭一遭遇到這等事。
見侍衛首領面色冷硬地走過來,他忙上前一步,強壓著心慌問道:“這位大人,不知我鄭家犯了何錯,勞煩諸位這般興師動眾?”
侍衛首領抬手亮出腰間令牌,語氣毫無波瀾:“鄭府涉嫌包庇朝廷罪犯,貴妃娘娘有旨,即刻徹查鄭府上下,任何人不得阻攔?!?/p>
“包庇罪犯?”鄭炳奎驚得后退半步,聲音都發了顫,“這……這絕不可能!我鄭家一向規規矩矩,怎會做這等事?”
說話間,后院的女眷們已被丫鬟婆子引著聚到了前廳。
洛氏將門出身,見過世面,尚且鎮定。
七姑娘則緊緊攥著白姨娘的手,方才的得意早已不見,只剩滿眼慌亂。
鄭嘉欣站在母親身側,眉頭緊蹙,看一眼溫毓。
溫毓回視她,搖了搖頭。
鄭嘉欣接過她的暗示,似是明白了幾分。
侍衛首領的目光掃過人群,沉聲發問:“誰是鄭四小姐?”
鄭嘉欣深吸一口氣,從人群中走出,穩穩站定:“我便是?!?/p>
“拿下?!笔绦l首領話音剛落。
兩名侍衛立刻上前,伸手就要去抓鄭嘉欣的手臂。
“慢著!”鄭嘉欣抬眼看向侍衛首領,“我犯了何罪?你們私闖民宅,不由分說便要拿人,這是要視王法于不顧?”
他們雖奉了旨意,可抓人終究不能真的越了律法。
鄭嘉欣這話戳中了要害,倒讓他們一時不好發作。
侍衛首領臉色沉了沉,冷聲道:“貴妃娘娘接到密報,得知鄭四小姐與殺害崔將軍的兇手顧元辭素有往來。如今顧元辭在逃,蹤跡不明,貴妃娘娘懷疑,是鄭四小姐將他藏匿在了鄭府之中!”
這話一出,前廳里瞬間響起一片抽氣聲。
洛氏更是身子一晃,險些站不穩。
顧元辭!
這三個字像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水面,前廳里眾人頓時炸開了鍋。
京里誰不知道,顧元辭是刺殺崔將軍的要犯,官府正四處懸賞捉拿。
怎么會和四小姐扯上關系?
鄭炳奎站在原地,臉上滿是茫然。
他近來一門心思撲在煉丹上,京里沸沸揚揚的案子壓根沒放在心上,別說認識顧元辭,連這名字聽著都陌生。
更不知女兒竟和這等人物有往來。
一時只急得連連跺腳,看向女兒:“這……這到底怎么回事?”
洛氏和鄭嘉欣聽到是為顧元辭的事,母女二人縱有片刻慌亂,也迅速壓了下去。
面上依舊維持著鎮定。
鄭嘉欣站在原地,眼神沉靜,仿佛方才那驚雷般的指控與自己無關。
她得了溫毓遞來的暗示,早已在心底做了準備。
不能亂。
千萬不能亂!
自己若露出半分破綻,不僅救不了元辭,還會將整個鄭家拖入泥潭。
她穩住心神,緩緩抬眼,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底氣:“大人明鑒,藏匿朝廷罪犯是殺頭的大罪,我雖為女子,也知國法難違,豈會做這等蠢事?”
她目光掃過滿堂持劍的侍衛,語氣更添了幾分堅定,“你既說我藏了人,不妨盡管搜。今日若能從我府中搜出罪犯蹤跡,我甘愿領罪;可若是搜不出,還請大人給我一個交代?!?/p>
那些負責搜查的侍衛也已經陸陸續續回來。
為首的人躬身稟報:“大人,府里上上下下都搜遍了,前院后院、庫房柴房都查過,確實沒有顧元辭的蹤跡。”
這話讓鄭炳奎松了口氣。
洛氏也悄悄舒了眉。
侍衛首領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沉默片刻,終究還是硬著頭皮上前一步,但語氣比之前緩和了些:“鄭四小姐,就算府中沒有搜出蹤跡,可貴妃娘娘有令,要帶你去問話,隨我走一趟吧。”
侍衛要去押鄭嘉欣……
不等人靠近,溫毓眼底寒光一閃,遞去一個眼神。
身側的云雀立刻如離弦之箭般竄出,伸手扣住一名侍衛的肩頭,借著對方的力道順勢一旋,直接將人甩得撞在廊柱上,悶哼一聲癱倒在地。
另一名侍衛舉劍撲來,她又側身避開,抬腳狠狠踹在對方膝彎。
那人膝蓋一軟,“噗通”跪倒在地,長劍脫手飛出。
侍衛首領氣得額角青筋暴起,拔劍指著滿廳的人,厲聲喝道:“貴妃娘娘有令,抗旨不遵者,殺無赦!”
“誰敢!”
府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冷喝,緊接著一群人硬生生從侍衛陣中撞開一條路。
謝景身著大理寺官服走來。
身后跟著的全是身著公服、腰佩令牌的大理寺官差,很快,反將那些侍衛圍住。
侍衛首領瞥見來人,瞳孔驟然一縮。
溫毓還是第一次見謝景穿官服。
深青色的袍子鑲著黑色云紋,腰間佩著金魚符,他往日里溫和的眉眼此刻覆著一層冷厲,周身那股威懾力,讓她真切見識到了什么叫做“官威”。
侍衛首領再不敢放肆,忙收了劍,躬身垂首道:“謝大人?!?/p>
謝景睨他一眼:“崔裴的案子已由大理寺全權接手,貴妃娘娘既得了所謂的‘密報’,為何不先知會大理寺,反倒私調皇城侍衛來鄭府拿人?”
呃!
謝景再上前一步,眼神銳利如刀,直刺得侍衛首領渾身發緊。
“你且說說,這是要打我大理寺的臉,還是打我謝景的臉?”
“不敢!下官絕無此意!”侍衛首領額角冒了汗,忙解釋道,“此事來得突然,貴妃娘娘也是臨時下的旨意,未來不及提前告知謝大人。”
“臨時旨意?”謝景冷笑一聲,語氣里滿是嘲諷,“能調得動皇城侍衛圍堵民宅,卻來不及派個人去大理寺通個信?你當我謝景是傻子,還是覺得這大理寺的律法,管不到貴妃娘娘頭上?”
侍衛首領被問得啞口無言,頭垂得更低,連大氣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