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三司會審就此落槌,只待將所有證詞、證據(jù)整理成冊,呈送皇上御覽,不日便能正式結(jié)案,給顧元辭一個遲來的公道。
喜兒說得起勁:“難怪大理寺先前一直拖著不結(jié)案,原來謝大人早憋著大招呢!連貴妃娘娘的人都敢揪出來查,還把前因后果查得明明白白,一點都不徇私。這才是好官?。 ?/p>
溫毓深吸一口氣,眉宇間不見半分案子了結(jié)的輕松。
她眼底藏著隱憂。
這場三司會審雖還了顧元辭公道。
她太清楚,這五年來,鄭嘉欣是靠著“顧元辭會回京娶她”的念想,才熬過人言蜚語與漫長等待。
如今顧元辭的死成了定局,那點支撐她的光徹底滅了。
她要如何撐過這滿是瘡痍的殘局,如何面對往后沒有顧元辭的日子。
想到這,溫毓又忽而笑了,眼底的憂色淡了些:“倒也不必小瞧了她?!?/p>
事實證明,溫毓的判斷沒錯。
鄭嘉欣親眼看著三司會審揭開所有真相,全程沒露半分情緒。
回府后,她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任誰敲門都不應(yīng)。
直到次日清晨,她拿著母親先前送來的各家宴帖,平靜地選出李家的春日宴帖子:“娘,我去赴李家的宴?!?/p>
洛氏捏著帕子的手瞬間抖得厲害。
心疼與悔恨像針一樣扎在心上。
她上前攥住女兒的手,聲音哽咽:“阿欣……你若不愿,娘再去回絕李家?!?/p>
鄭嘉欣卻輕輕抽回手,只淡淡搖頭:“娘,無妨的。”
春日宴這天,鄭嘉欣早早就去了。
她一身素雅卻精致的衣裙,發(fā)髻上簪著支成色極好的珠花,梳著她這五年來最精致的妝容,應(yīng)對參加宴會的人,她笑容得體、言語周全,舉手投足間都透著對這場宴飲的重視。
任誰看了,都覺得她是真心奔著與李家的良緣來的。
李家長子尚未娶妻,論家世、品貌,與鄭嘉欣確實格外登對。
兩人被眾人引著坐到一處,竟真的相談甚歡。
后來興起,還當(dāng)場取了紙筆,互相交換了自己作的詩詞,字里行間透著幾分投契的意趣。
午后,鄭嘉欣起身致歉,輕聲說鞋面沾了露水,要去偏院換雙鞋。
眾人只當(dāng)是尋常小事。
可這一去,卻過了大半時辰都沒回來。
正當(dāng)有人隱約覺得不對勁時,湖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驚呼:“有人落水了!”
初春的湖水寒得像冰,不過片刻便浸得鄭嘉欣渾身僵直。
等眾人慌忙將她救上岸,她早已沒了意識,嘴唇凍得青紫,連呼吸都微弱得幾乎摸不到。
李家的人把她送回來時,她依舊昏昏沉沉的。
洛氏又請了大夫來。
大夫診脈后,一聲長長的嘆氣像重錘般砸在洛氏心上。
“夫人。”大夫聲音低沉,“小姐身子本就虧耗,現(xiàn)在又遭冰水重創(chuàng),傷及內(nèi)腑,往后……怕是難有子嗣了。”
大夫的話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扎進洛氏心里。
她眼前一黑,險些晃倒在地,扶著床沿才勉強站穩(wěn)。
在這看重子嗣的京城里,不能生育,便意味著女子的婚嫁路徹底斷了。
再沒有哪家會愿意娶一個無法為家族延續(xù)香火的兒媳。
洛氏守在床邊,看著女兒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手背上滾燙又冰冷。
她攥著女兒冰涼的手,聲音被哭聲撕得支離破碎:“要是早知道……早知道你對顧元辭的心思這么重,就算是拼了命,也不該拿門第當(dāng)由頭攔著你們?!?/p>
鄭嘉欣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洛氏捶著自己的胸口,悔恨像潮水般將她淹沒:“我看著你這些年安安靜靜的,還以為你早就放下了,以為給你尋個好人家就能忘了過去……可我怎么就沒看出來,你心里的苦,早就積成了山?。 ?/p>
她哭得幾乎喘不上氣,額頭抵在女兒的手背上,淚水混著愧疚浸透了衣襟:“是娘害了你,阿欣,娘真的對不起你啊!”
鄭嘉欣靠在床頭,只安安靜靜地坐著,眼底沒有半分波瀾,仿佛方才洛氏的痛哭與悔恨都與她無關(guān)。
只有垂在身側(cè)的指尖,涼得像浸了冰,連一絲暖意都無。
不知沉默了多久,她才緩緩抬起手,指腹輕輕擦過洛氏滿是淚痕的臉頰,聲音淡得沒什么起伏,卻字字清晰:“娘,人不能為自己沒走過的那條路賦予太多期望,誰知道會不會更難?當(dāng)下,就是最好的了,女兒不怨您?!?/p>
洛氏望著女兒平靜的眉眼,心里像被細針反復(fù)扎著,又疼又澀。
可這句話像一道松綁的繩,讓她壓在心頭的罪孽感,稍微輕了些。
洛氏走后,房間又恢復(fù)了寂靜。
鄭嘉欣依舊坐在床上,始終沒掉一滴眼淚。
直到溫毓端著冒著熱氣的藥碗推門進來,那熟悉的身影撞進視線里,她緊繃了許久的肩膀,才終于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像被風(fēng)吹動的燭火,泄露了一絲藏不住的脆弱。
溫毓在床邊坐下,舀起一勺藥,輕輕吹涼了遞到她唇邊:“何必把自己逼到這份上?”
藥汁的苦味漫開,鄭嘉欣的眼淚終于決堤,順著臉頰砸進碗里。
“我只能這么做?!彼曇羲粏。恳粋€字都裹著疼,“只有把自己往后的路堵死了,我才能……才能守著他?!?/p>
她是自己跳的湖。
從踏入春日宴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想過要給自己留退路。
但她絕不會死!
她還要活著,好好活著守住他們之間沒來得及兌現(xiàn)的承諾。
如今沒了生育能力,便不用再嫁人。
她終于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一直守著他了。
這份藏在決絕里的心思,溫毓全都懂。
鄭嘉欣雙手重重按住心口,那里像還凝著湖水的冰碴,疼得她幾乎要蜷縮起來。
她死死咬著唇,血腥味漫開也渾然不覺,眼底被淚水泡得模糊,卻仍壓低了聲音,近乎聲嘶力竭地喃喃:“這五年,他得受多少苦、挨多少傷,才能撐著走到我面前啊。”
溫毓握住她冰涼的手,掌心的溫度卻暖不透她的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