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臨澤在秋千上坐下,伸手握了握打結的地方——這個秋千也是他為江浸月扎的。
小時候的江浸月是個嬌氣包,別人有的東西她也要有,一個跟她不對付的小姑娘家里有秋千,跑到她面前炫耀,她就哭著回家說她也要。
他自小疼她,馬上去市場買了材料回來,親手給她扎,抱著她在上面晃了好幾圈才把她哄好。
后來她長大了兩歲,他又把原來的秋千換成大一些的,陸續換過三四次,最后一次是她出國留洋前。
本來說好,等她回來再給她扎一個更大的,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扎,就出了那件事。
蔣臨澤拿起外套,從里面掏出香煙和火柴。
火柴擦燃的瞬間,江浸月看到他眼底的疏冷。
伴隨著煙霧,他說:“哥給你這個面子,等會兒出去跟他們打招呼。說回你這件事,既然不讓我幫忙,那你就只能去找晏山青。晏山青會不會幫你,你心里有數嗎?”
江浸月心里有數。
晏山青不太可能幫她。
可現如今能幫她的,也只剩下一個晏山青。
“我試試吧。”
這件事要做就宜早不宜遲,遲則生變。
江浸月沒有再耽誤時間,直接說:“哥,我要回去了。你要留下跟爸媽吃頓飯嗎?”
蔣臨澤淡道:“改天吧。他們現在應該也沒心情跟我吃飯。”
江浸月想想也是:“那就等這件事解決后,我們再一起吃個飯。”
蔣臨澤不置可否,只從秋千上站起身:“哥還是那句話,皎皎,你還有哥。實在處理不了就來找哥,哥再給你想辦法。”
這話多少讓江浸月心頭一暖,彎唇:“好。”
蔣臨澤突然伸手要去碰她的頭發,江浸月條件反射地避了一下。
蔣臨澤的手停在半空,沒有再往前,只說:“煙灰,飛到你頭發上了。”
江浸月自己伸手彈了彈:“現在呢?”
“沒有了。”
蔣臨澤垂下了手,指尖輕輕搓了搓,煙灰被碾成粉末,消散在空氣里,無蹤無跡。
江浸月和蔣臨澤一起回到前廳。
蔣臨澤喊:“江先生,江太太。”
江父并未理會,江夫人勉強點了頭。
江浸月很想知道蔣臨澤當年離開江家的真相,但現在還是楊家的事情更要緊一點,只能先把這件事按下,回頭再說。
江浸月直接帶著明嬸回了督軍府。
她想著,晏山青一個晚上都在碼頭處理爆炸,忙到這會兒應該差不多了,大概會抽出時間回家換身衣服,她要抓住這個機會跟他好好聊聊。
她進了門,還沒來得及問管家晏山青回來了沒有,一個嬤嬤就走過來:
“夫人,老夫人請您現在就去壽松堂。”
“……”
看架勢,是一直在門口等她回來。
江浸月不動聲色地應了聲好,目光則往后一瞥。
明嬸接收到意思,不動聲色地后退,沒跟江浸月去壽松堂,而是快步朝山水居而去。
迎面遇到副官,明嬸連忙問:“督軍在嗎?!”
·
壽松堂。
老夫人正在院子里,為她病了這些天,沒空照料的幾盆花草,除去橫生的枝節。
江浸月走到她身后,先是稱呼:“母親。”然后關心,“母親今日的身體可好些?”
老夫人沒有回頭,也沒有回她的關心,繼續修剪著花枝,淡淡說:“忙完回來了?”
這話挺不好接的。
江浸月不知道她指的是給晏山青送早餐,還是已經知道楊家出事,她趕回娘家。
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就不回答。
江浸月沉默地站著,老夫人再次開口:“浸月,你知道錯嗎?”
“浸月不知,請母親明示。”
老夫人道:“你嫁進晏家,就是我們晏家的人。身為人妻,理應處處以夫家為重,伺候公婆,和睦妻妾,養育子女,這才是你的本分,而不是三天兩頭往娘家跑,忙娘家的事。”
江浸月低頭:“母親教誨的是,浸月明白了。”
“嗯,你能明白就好。”
老夫人“咔嚓”一聲,剪斷一根花枝,突然變了話題,“浸月,你會花藝嗎?”
江浸月答道:“在家時跟媽媽學過,只學得皮毛。”
老夫人說:“其實也沒什么難的,看不順眼的就剪掉,看得順眼的就留下,就比如這盆牡丹,長得極好,不需要怎么修剪。”
江浸月順勢看了過去:“花開并蒂,確實好。”
老夫人意味深長:“是啊,花開并蒂才是福。”
江浸月覺得她話里有話……
果然,老夫人放下剪刀,轉身面對江浸月,直接就切入正題:
“知渝懷孕,你應該也知道了,這是山青第一個孩子,我一定要給她名分。”
“……”
原來叫她來的目的是這個。
江浸月抿唇:“母親是想納宋小姐進門,當姨太太嗎?”
老夫人笑了:“知渝是我為山青選的妻子,山青一意孤行娶了你,但我也不能虧待了知渝,所以,我要抬她進門為平妻。”
江浸月只問:“這也是督軍的意思嗎?”
老夫人不露情緒:“你剛才還說自己‘明白’了,我看你還是不明白——你是我的兒媳,婆婆的話,你要聽從。”
江浸月明白了:“母親的意思是,讓我去說服督軍,抬宋小姐進門為平妻?”
“是。”
“……”
江浸月在迂回、敷衍、禍水東引和直白拒絕之間思考了幾秒,果斷選了后者。
“母親,這件事我做不到。”
老夫人臉色一沉:“你說什么?”
江浸月看似順從,實際言辭鑿鑿:“因為我覺得,這件事不是我應該管的。”
老夫人轉動手上的佛珠:“怎么不應該?雖然你是在國外讀的書,但咱們老祖宗的規矩你也不能忘了,為丈夫張羅妻妾,本就是你這個妻子應該做的事。”
江浸月微微蹙眉:“但我也不能不管督軍的心意,為他納進來一個他不喜歡的妻妾吧?”
“你是說山青不喜歡知渝?”
老夫人冷聲,“你從哪里看出來的?他們青梅竹馬相伴十年,那份感情豈是你這個過門不到兩個月的新婦能知曉的?”
江浸月好聲好氣:“正因為他們已經相識十年,如果督軍喜歡宋小姐,早就給她名分了,哪里輪得到我呢?”
她說“相伴”,江浸月說“相識”,這份關系一下就淡了。
老夫人被她說得無法反駁,語氣越發冷硬:“但知渝現在懷孕了!”
江浸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啊,宋小姐都懷孕了,督軍還是沒有讓她進門的意思,可見這個孩子……”
她故意停頓,老夫人厲聲呵斥:“你想說什么?說下去!”
江浸月娓娓道來:“可見這個孩子,要么是意外有的,督軍本意是不想要;要么——”
“不是督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