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年輕女子都諷刺地低笑起來。
她們都是南川的富家女,自詡上流社會,既看不起晏山青這種出身普通的兵痞子,也看不上江浸月這種二嫁的“破鞋”。
但她們只敢在私下嘲弄,當面還是做出一副恭敬的樣子:“督軍、督軍夫人,晚上好。”
晏山青對眾人點頭:“大家今晚玩得開心。”
眾人都笑笑應“是”。
有幾個富商過來跟晏山青攀談,晏山青便寒暄著。
江浸月站在旁邊扮演一個精致的花瓶,有人跟她說話,她就禮貌應對,沒人理會,便保持微笑,很是端莊優雅。
就是有點走神。
這種場合,她以前陪沈霽禾參加過,甚至這棟洋樓,她就來過好幾次……
挽著晏山青的那只手突然被握住,力道有點重,江浸月回過神,抬起頭。
晏山青目光微冷:“夫人在想什么?”
江浸月抿了抿唇:“在想……那邊那杯黃色的酒,烈不烈?”
晏山青嗓音略沉:“我還以為,夫人是在想,上次來這里的情形。”
……這個男人難不成會讀心術?
江浸月飛快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晏山青放開她的手,神情淡了很多:“那杯是洋酒,度數不高,會喝酒的人拿它當水喝,夫人自己斟酌吧。我去趟洗手間。”
說完,他轉身就走。
江浸月看著他的背影,隱隱感覺他這會兒似乎有點不高興了?
大嫂走到她身邊,兩人還沒說上話,就有女子朝她們走過來。
笑問道:“督軍夫人,夫人今晚的裙子好生漂亮,不知道是在哪家時裝店定做的呢?”
江浸月一看,是兩個年輕的女子。
一人穿著白裙拿著羽扇,一人穿著黃裙戴著小禮帽,講著一口南川話,也有些面熟,以前應該見過。
江浸月答:“西大街那家旗袍店。”
白裙女子用扇子遮住唇邊的笑意,故作反駁道:“你這話就多余問,我們就算做了一樣的裙子,難道還能穿得跟督軍夫人一樣美?”
黃裙女子也笑:“有道理有道理,就算能穿得跟督軍夫人一樣美,也不能像督軍夫人一樣好手段,咱們還是別費那個工夫。”
兩人都咯咯笑起來,根本就是在暗諷江浸月勾搭晏山青上位的事,大嫂火冒三丈,瞪起一雙眼睛就要斥罵她們放肆!
江浸月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用說話。
她淡淡看著她們,任由她們笑個夠,然后才問:“我不是很懂兩位的意思,你們說的‘手段’,是什么手段?”
兩人笑意微頓:“沒什么,隨便說說而已,夫人閱歷如此豐富,可別跟我們小女子一般計較。”
江浸月卻只是定定地看著她們,溫聲細語地再問一遍:“我只想知道,兩位小姐說的‘手段’,是指什么?兩位小姐說的‘閱歷’,又是指什么?”
“……”
兩人面面相覷,她們是沒想到江浸月會追著問。
這就跟某些男人對著女子說些下三爛的污言穢語一樣,你若害羞,他們會覺得有趣;你若生氣,他們更覺得好玩;你若回避,他們下次還敢,并且變本加厲;
但你要是平平靜靜地看著他,問這是什么意思?哪里好笑?他們反而會無言以對,自己覺得尷尬。
大嫂橫眉冷對:“說啊,你們什么意思?”
白裙女子咬了咬唇:“沒什么意思啊,我們剛才說什么都忘了。”
大嫂冷笑:“自己說過的話轉眼就忘了,該不會是腦子有問題吧?”
“你!”
兩人被懟了個沒臉,又不甘心被江浸月占上風——她一個南川人人唾棄的女人,憑什么跟她們來一個宴會?憑什么凌駕在她們之上?
白裙女子整頓表情,重新提起微笑,往江浸月面前走近,小聲道:
“夫人別介意,咱們都是女人,說些女人間的話也沒什么,聽說夫人和督軍到現在都還沒圓房,這是為什么呢?”
黃裙女子一唱一和:“之前看督軍急匆匆娶了夫人過門,還以為督軍對夫人寤寐求之,所以才這么著急,現在看好像不是這么回事,真是叫人看不懂,所以才想問一問夫人,你跟督軍唱的是哪一出啊?”
就像媽媽和大嫂說的,這件事已經傳得南川到處都是。
江浸月淡淡看著這兩個年輕女子,明明都是面容姣好,卻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敵意變得有些刻薄。
江浸月還沒說話,男人冷厲的聲音便由遠及近傳來:“這種話應該來問我,問我夫人,她臉皮薄,哪好意思回答?”
他沒有壓低聲音,周圍的賓客紛紛回頭,看著他們這一邊。
那兩個女子臉色都是一變!
她們敢在江浸月面前陰陽怪氣,是知道江浸月現在是整個南川的“罪人”,沒人會給她撐腰。
卻不敢在晏山青這么一個剛從沙場上走下來、渾身浴血的人面前大小聲。
晏山青走到江浸月身后,手臂自然而然地摟住她的腰。
他不僅身形極具壓迫感,這么低著眼睛看人,更是叫人不寒而栗:“這么好奇我們夫妻之間的事,要不要在督軍府給你們留一間房,讓你時時刻刻都能親眼見證?”
兩個女子惶恐地說:“不敢,不敢。”
晏山青臉上的笑意一收:“想來是菜色酒水不合二位胃口,兩位才只顧著說三道四,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強二位留下了。請。”
逐客令!
兩個女子還沒反應過來,兩個身穿軍服的衛兵已經出現——他們身上還背著槍!
她們嚇得臉都白了,不敢再逗留一秒鐘,倉皇離開。
晏山青看向其他人:“小插曲而已,大家繼續。”
所有人整齊劃一轉開頭,都不敢有忤逆。
——這就是晏山青在南川的威懾力,大家表面敢跟他說說笑笑,實際上都怕他動一絲怒。
江浸月其實沒想到他會用如此直接且強硬的方式……維護她。
大嫂猶豫了一下,無聲地走開。
她看得出,晏山青有話要跟江浸月單獨說,她在旁邊不方便。
果然,晏山青低頭去看江浸月,聽不出喜怒道:“夫人對著我的時候不是很伶牙俐齒嗎?怎么對著兩個長舌婦就任由她們取笑羞辱自己?”
江浸月倒也不是任由她們羞辱,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來了。
但在晏山青面前,她還是很識趣地賣乖:“她們都是督軍的客人,督軍想讓新老兩派融合,我總不能破壞。”
“再者,這是督軍的地盤,她們再怎么樣也不敢真的對我冒犯,但還是很感謝督軍的出面維護。”
晏山青審視著對她這一番滴水不漏的官話,這時,蘇拾卷端著酒杯走過來,笑容溫文,話里有話:
“山青,弟妹,你們夫妻二人真是宴會的焦點,一刻都不得閑,不過正事也該談談了。”
他目光轉向宴會廳一側的休息區,“幾位老先生已經等候多時。”
晏山青眉眼不動,極淡地“嗯”了一聲:“夫人也一起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