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林咬緊了牙根，緊繃的神色隨著一口氣呼出，他終究是沒有開槍。
他很清楚，這一槍就算可以將陳木給打死，但他也會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今晚找陳木，無非就是尋找一個‘出路’，被陳木拒絕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不過是看不慣陳木那一副說教的模樣。
他堂堂一個副廳長級別的領導，已經足夠謙卑了，一個小小的副處級，居然還蹬鼻子上臉了，是誰給他的勇氣？
直至看著陳木消失在視線中，王建林才將包間的門給反鎖了。
王建林掏出了手機，打出了一通電話，言語帶著一絲乏意：“領導，我的任務失敗了。”
“陳木這小子，柴米油鹽不進，甚至對我的投誠都不感興趣，還跟我說了一大堆道理。”王建林有些無奈的說道。
電話里頭遲遲沒有說話，良久之后，才輕聲說道：“既然他不愿意接受你的投誠，你應該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
“領導，我真的沒有機會了嗎？”王建林言語中帶著一絲不甘心：“我跟您這么久了，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副處級有用？”
“你跟他比什么？他代表著是誰的立場，你難道不清楚？你級別比他大又能如何？大的了他身后的人嗎？”電話里頭嘆了口氣：“好好準備吧，至少我可以保證你安然退休。”
“領導，請給我最后一次機會，如果我真的辦不到，那我就自動請辭到基層中去！”王建林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他還想要在沖擊看看，因為一旦沖擊成功，他或許可以更進一步，不至于會被發配到地級市擔任一個閑職。
“一個月。”電話里頭說完就直接掛掉電話了。
王建林眼神復雜地看了眼手機，浮現出一抹決然。
陳木從月滿樓走出來之后，早已汗流浹背，因為就在他要走出包間的時候，用眼睛的余光，瞥到了王建林伸手進入桌底的動作，毫無疑問，里面肯定藏著家伙。
陳木略微有些后悔，后悔輕易答應王建林的約見，后悔單槍匹馬。
至于王建林所說的事情，他沒有一句話聽進去，在他看來王建林不管是不是真心投誠，對方都已經是最后的掙扎，成為棄子也好，耍的一點小手段也罷，對陳木來說都沒有任何作用。
但他心里清楚，王建林被當做棄子的可能性比較低，除非是被交易了，否則要培養一個副廳級別的領導干部，可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
最好的例子就是不久前，張天放和葉平書記達成的協議，用一個副處級單位（招商區）書記的職務，換取張天放對陳木的支持。
盡管招商區的位置比較特殊，但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副處級單位而已，遠遠沒有一個副廳長級位置重要，在怎么沒有實權，也是副廳長級，級別就擺在那里，更何況王建林還是省廳的副廳長，這是實權中的實權了。
“領導，你沒事吧？”小羅看到陳木的情緒有些不對，神色略顯蒼白，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緊張的神色，不會就他離開這會，發生了什么事情吧？
“煙呢？”陳木沒有回答小羅的問題，小羅剛才要去買煙，也是他同意的，這件事怪不了小羅。
小羅連忙從口袋中取出剛買的灰狼，拆開之后，才將整包煙遞給了陳木。
陳木接過香煙，給自己點了一根，習慣性將整包煙放入到自己的口袋：“陪我旁邊走一走。”
小羅緊跟在陳木的身后，他不知道剛才包間里發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陳木應該是經歷了很兇險的事情，否則不會這么失態。
“小羅，你說人是否會變？”走在街道上，陳木低聲問道。
小羅眉頭微蹙，但還是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人的變化，是隨心的，但時間一久，大致上都會發生變化，主要是心變帶著人做了改變。”
“心變，一切都會變。”這是小羅的答案，也是他對陳木問題的理解。
陳木沒有多言，小羅說這句話對也不對，主要分人也分事情，心變不一定是好事，但也未必就是壞事，有些人，心變提升的是意境，是感悟，是明事理；但有些人心變，是欲望的膨脹，是對現有的追求不滿。
人心會變，并不是一個絕對貶義。
兩人逛了一會，陳木才緩緩開口說道：“我們回云煙市吧，這里的水太深了。”
省會，陳木是第一次來，也不會是最后一次，這座城市，是青云省權力中心，是真正站在權力頂峰的地方，所謂的鄉鎮、縣區、市級的一把手的級別，在這里多如牛毛，從根本上，并不能影響到什么，而能夠在省會立足的人，哪一個不是隨便一句話就可以輕易改變一個地方的面貌，甚至政策？
陳木還會回來，等下次回來的時候，他會以勢不可當之勢，扎根在省會中心。
夜間十一點，陳木來到了吳辰和家中，云煙市市區到青云市四個小時的車程就夠了。
“你小子真是沒日沒夜的，你是年輕人，我是老人啊，你能不能有點尊老愛幼的覺悟？”吳辰和看著坐在客廳中的陳木，語氣帶著一絲責怪，他都睡著了，偏偏這小子給他打私人電話，整個云煙市誰敢這么做？
“師兄，有個情況你幫我分析分析。”陳木之所以來吳辰和家中，主要是匯報一下關于王建林的情況，王建林突然找他投誠本身就很奇怪，但這點困惑，還需要吳辰和來解答。
“你說看看。”吳辰和看陳木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神色也嚴肅了起來。
隨后，陳木將王建林的事情說了一遍，聽得吳辰和目瞪口呆，當他聽到王建林可能私帶武器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氣得發抖：“還有沒有王法了，眼里還有沒有組織了！”
很顯然，對王建林私帶槍支出來，吳辰和是感到無比震驚，身為公安廳的副廳長，知法犯法，這種人最為可怕，幾乎已經沒有了底線。
“你沒答應最好，你若是答應了，只怕葉平書記得扒了你的皮，就算是老師，肯定也會臭罵你一句真是糊涂了。”吳辰和管不了王建林，他慶幸的是，陳木并沒有答應王建林的投誠，如果將這種人招到自己的隊伍中，那就是對黨不負責，對人民不負責。
“明眼人都知道，這種人不會輕易投誠，就算是投誠，大概率也是假的，任何領導都不會答應的，哪怕是真的。”吳辰和的話幾乎驗證了陳木的猜測，王建林的投誠真的是虛情假意的，是一個局。
“劉山河培養他多久了，好不容易將他帶到副廳長的位置，怎么可能輕易讓這樣的角色轉投到別人麾下？”因為是兩師兄弟談話，所以吳辰和話題也就說得很開，并不隱晦。
吳辰和又思考了片刻，突然說道：“不太對勁，這也許也是真的。”
陳木露出一絲好奇，是真就是真，是假的就是假的，哪有真假的？
“王建林應該是劉山河打算拿出來交易的籌碼之一，在這種情況下，劉山河不一定會讓王建林繼續在公安廳副廳長的位置干著。”吳辰和分析道：“你也知道，接下來各方勢力代表會有巨大的斗爭，這種斗爭，誰勝誰負，并不是光靠智慧和認知，籌碼是相當重要的。”
“你的意思是，副廳長的位置是劉山河給出來的交易籌碼？”聽到這里，陳木幾乎猜到了王建林找他的原因了。
吳辰和神色凝重點了點頭，或許不止是一個公安廳副廳長的位置……如果真的是劉山河的手筆，足以說明他對省長之位是勢在必得了。
“這是陰謀，也是陽謀。”吳辰和繼續說道：“你若是同意了，那么劉山河就是一箭雙雕，不，是一舉三得。”
“賣了你的人情，等于是給足了葉平書記面子。”吳辰和說道：“葉平書記畢竟是剛提拔不久，大家都知道葉平書記在眾多常委中，是與省長之位最沒有緣分的那個人。”
“在這種情況下，葉平書記反而成為各方最需要拉攏的一票。”吳辰和說完之后，看向陳木，他不知道說了這么多，陳木能不能消化。
“就算被你拒絕了，王建林的副廳長之位也肯定要讓出來的，至于是誰去接任，就可以看出劉山河最終和誰達成了協議。”
“你應該清楚，一個公安廳的副廳長位置有多吸引人，一些弱勢一點的或者年齡較大的，可能也知道自己無緣爭奪那個位置，但這并不影響他們在此次博弈中獲利。”
“除此之外，就看劉山河能夠放手到什么程度了，如果他連公安廳的廳長都可以讓出來，那就……”說到這里的時候，吳辰和已經不敢想象下去了，劉山河看來是打算放手一搏了。
陳木也屏住了呼吸，劉山河的手筆太大了，難以想象這樣的博弈，究竟激烈到什么樣的程度。
他只不過是剛剛冒頭一下，搞到了某位領導的人，結果就承受莫大的壓力，就算是葉平書記也只能用另外一種方式保全他，而這還沒有真正接觸到權力爭斗的圈子中，頂多就是外圍。
只是被波及一下而已，他就差點被踢出局。
若真的卷入其中后果不知道有多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