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張氏正溫柔給兒子秦盛輝夾菜,嘴里笑著叮囑:“這個也用點?”
秦盛輝今年雖然才八歲,但因為備受寵愛,吃得好養得好,整個人看起來白白胖胖的,比一般的八歲孩子要高上很多。
“我不吃,這個不好吃,我要吃鹿肉。”
“可是今日膳房沒有采買鹿肉,乖,咱們先吃點魚好嘛?”
“我不我不,我就要吃鹿肉!”秦盛輝小性子上來,怎么都不愿意吃魚,可偏偏張氏還要給他夾菜,他索性一巴掌拍開了張氏的手,“你惱人不惱人,我說了我不要!”
張氏雖然出生不高,但在秦家嬌養了這么多年也是一身細皮嫩肉,這一巴掌下去張氏的手背都紅了。
秦淑琴心疼娘親,憤怒道:“輝兒!你干什么!你怎么能打娘親呢?”
她是真心實意想維護張氏,不曾想比秦盛輝的哭聲更快響起的,是張氏的責備。
“琴兒!你吼弟弟作甚?我說了多少次,你要愛護弟弟愛護弟弟,你怎么一點也不記在心上?你再這樣沒有長姐風范,你也別用膳了,好好反省去!”
“不吃就不吃!”
秦淑琴心中也委屈,氣得直接摔碗就走了。
秦盛輝對著秦淑琴的背影呲牙咧嘴,哼哼道:“娘親,這個賤丫頭敢說我,她壞,娘你幫我教訓她!”
張氏笑道:“娘說了很多次,不能叫二姐姐賤丫頭,那是你有血緣關系的姐姐。”
秦盛輝才不管這些:“為什么不能?大姐姐是賤丫頭,二姐姐自然也是賤丫頭,都是賤丫頭,娘,我要吃鹿肉!”
“好好好,娘親明天讓人給你去買好嘛?”
“這還差不多。”
秦盛輝吃飽喝足,“噠噠噠”就跑回自己的廂房玩樂去了,惹得張氏無奈搖頭。
秦齊峰是此時過來的,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滿桌豐盛的膳食,比秦老太爺的還要奢靡。
“這桌菜你置辦的?”
平日里秦齊峰總喜歡把自己困在書房,和他們母子三人用膳的次數少之又少,只是興趣來了才會一起。
張氏見他出來也沒多想,溫柔輕笑著起身,想像過去一樣喊秦齊峰用膳。
“是啊夫君,你也知道輝兒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多用些膳食,他也能長得更結實不是?”
不曾想秦齊峰一把拂開她的手,目光冷冷鎖定她:“你哪來的錢置辦?”
“當然是……”張氏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那人的嫁妝已經被拿走了,便改口道,“是從前節省下來的,夫君你問這個作甚,快坐下用膳吧。”
秦齊峰突然反握著張氏的手腕,厲聲道:“你可有私自留下那人的嫁妝?!”
“我、我當然沒有啊。”張氏語氣有些慌亂,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夫君你是知道的,你的話我從來都是聽從的……”
聽從?
秦齊峰想起被“養廢”的大女兒,又想起父親的責罵,深吸一口氣道:“你最好沒有私自留下那人的嫁妝。”
“我當然不會。”
“嗯。”
秦齊峰丟開張氏的手轉身就走,張氏在后面追了兩步喚道:“夫君,夫君……你不用膳了?”
秦齊峰頭也不回:“你自己吃吧,吃完這頓,我們該過什么日子就過什么日子。”
一句話將張氏的心打入了泥濘。
什么叫改過什么日子就過什么日子?
她嫁給秦齊峰當妾室,飽受冷眼當后媽,甚至要忍著厭惡將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繼女養大,對她比對自己的女兒還好還縱容,可不是為了過那些苦日子的。
一樣都是他的正妻,陳妤歡能過的生活她為什么不能過?!
她不僅要過!
她還要比陳妤歡過得好一千倍!一萬倍!
不行,以防萬一被抓住把柄,她要趕緊將剩下的東西都脫手才行。
張氏找到了秦淑琴,屏退下人們道:“那女人留下的東西你都給娘了吧?可有私自留下?”
秦淑琴眼神微閃:“我當然都給娘了,怎么了?”
“給了就好,我準備將它們都處理掉,換些錢銀回來。”
“娘親,我們沒錢銀了嗎?”
“有,但我們必須走一步看十步,你弟弟還這么小,將來他還要請名師,入私塾,參加科舉,不多存點錢銀怎么辦?”
弟弟!
弟弟!
娘親的眼里只能看到弟弟!
就因為弟弟是男子?
既然如此,那她必須替自己謀劃了……否則她都懷疑下一個被榨干給弟弟吸血的人,是不是她!
……
侯府失竊一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一直到中秋夜宴也未告破。
所有人都在等著李珣之的笑話,不曾想他竟一點也不在意,依舊面不改色地出席中秋夜宴。
他甚至一改平日里清冷的裝扮,身著一襲鈷藍色的華服,襯托得他面如冠玉、俊美非凡,舉手投足輕易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拋開他殺人如麻的過往,他這傾世的容貌,確能讓眾人沉醉。
再看他身邊的三人,兩位老者畏手畏腳、拘謹非常,顯然是李珣之那一對來自邊境的爹娘。一位女子美得不似真人,想必就是那飽受詬病的侯府二夫人?
有就這么一大家子廢物拖后腿,也難怪圣人會如此親近他。
畢竟一位手腕強勢,能力非凡,還生得這般賞心悅目的,不得不忠心耿耿的臣子,誰會不喜歡呢?
待鎮遠侯府一家落座,人們才收回打量的目光。
李老夫人拍拍心口道:“早知道人這么多,我就不來了……”
當朝民風開放,又是這等普天同慶的盛宴,得圣人恩賜無需分席,只按爵位官位高低安排席位,二老也是第一次坐在這么多“達官貴人”中央,自然會惶恐。
李老爺子:“瞧瞧你這出息。”
李老夫人瞪他:“你有出息?你有出息你別抖!”
二人彼此嗆了一番,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了二兒媳,發下她一臉平靜,心里都有些感嘆。
雖然這二兒媳是個天天哭唧唧的軟骨頭,動不動就“夫君夫君”地流眼淚,在這等盛事上卻這么從容冷靜,到底也是陳家血脈啊,夠沉著,也夠冷靜。
秦明月的確沉著冷靜,但和她是什么血脈毫無關系,而是她依稀記起一件大事……前太子,不,現在應該是當今太子,好像就是在中秋這日遇刺的。
上輩子她一直處于被幽禁、下藥和渾噩的狀態中,只能從李青墨的只言片語中得知外面的信息。
他時常在她面前高談闊論,上至皇家秘聞下至街談巷議,他都喜歡說。
他說,她就默默聽著。
什么當今太子在中秋宴上遇刺,身子骨快速虛弱無法繼承大位,圣人不得不另立太子;什么誰誰誰的文章只有辭藻堆砌毫無見地蕓蕓……
上輩子李青墨說的“太子遇刺”,難道就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