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無忌快步走入慈寧宮內(nèi)殿。
他敏銳地察覺到殿內(nèi)氣氛低沉,太后娘娘躺在床上,眉宇間帶著難以掩飾的倦怠與落寞,與往日那個執(zhí)掌乾坤,鳳儀威嚴(yán)的形象判若兩人。
“奴才蘇無忌,叩見太后娘娘。托太后娘娘洪福,奴才返鄉(xiāng)招募西廠人員之事順利完成,特來向娘娘復(fù)命。”蘇無忌恭敬地說道,隨即簡要匯報了自己在大興縣處置家人,整治縣令以及西廠招攬人手的情況。
上官嫣兒靜靜聽著,未置一詞,直到蘇無忌說完,她才輕輕嘆了口氣,看著蘇無忌,感慨萬分的說道:“你做得很好,大義滅親,雷厲風(fēng)行,懂得取舍……比哀家強(qiáng)。”
蘇無忌心中一緊,知道太后所指乃是朝堂立后風(fēng)波,他忍不住開口道:“娘娘,前朝之事,奴才已有耳聞。百官態(tài)度轉(zhuǎn)變?nèi)绱酥欤渲斜赜絮柢E,很可能是東廠汪直在其中搗鬼,利用把柄脅迫群臣!請娘娘給奴才一些時間,西廠已初步搭建,定能查出東廠威脅百官的證據(jù)……”
“不必了。”上官嫣兒淡淡地打斷了他,聲音里帶著一種心灰意冷的疲憊。
“查出來又如何?是皇帝……他自己想要這份權(quán)力了。”
她轉(zhuǎn)過頭,看著蘇無忌,眼中是蘇無忌從未見過的蕭索:“哀家撫養(yǎng)他十二年,視如己出,如今看來,終究是錯付了……他既然覺得翅膀硬了,想要立后親政,那便由他去吧。哀家也累了,這十幾年的垂簾聽政,也沒什么意思。”
“哀家想歇歇了。”
“娘娘!”蘇無忌心中大急,權(quán)力之事豈是說退就能退的!這立后一定,后面便是皇帝親政!再后面,有沒有太后娘娘的位置都說不準(zhǔn)了!
而太后一倒,他們這些人怎么辦!
他連忙勸道:“陛下年幼,易受奸人蠱惑!安親王,東廠,都不是善茬!若娘娘此時放手,只怕他們下一步便會得寸進(jìn)尺!到時候朝局動蕩,于國于民皆非幸事啊!”
上官嫣兒卻只是擺了擺手,意興闌珊的回答:“哀家心意已決。權(quán)力二字,最是蝕人心魄。他想要,就給他。你且辦好自己的差事,西廠初立,當(dāng)好生經(jīng)營。哀家日后的安危,便只靠你一人了。”
見她態(tài)度堅決,蘇無忌知道再勸無用,心中只得感嘆一句婦人之仁,遲早會出大事。果然權(quán)力還是得握在自己手中最好!
好在眼下只是立后,還沒有到皇帝親政的一步,蘇無忌還有時間可以兩手準(zhǔn)備。
一手防范帝黨,培養(yǎng)西廠,以備不時之需!
一手則準(zhǔn)備后路,實在不行,若是皇帝真親政了,蘇無忌便帶著從曹家抄來的銀子,浪跡江湖得了。反正以自己現(xiàn)在的身手,足以自保了。
奶奶的,只是這樣真是不甘心啊!
不過心中雖萬分不甘,他卻也只得躬身道:“奴才……遵旨。”
話罷,蘇無忌心情沉重地退出了慈寧宮。
……
幾日后,蘇無忌正在西廠衙門處理公務(wù),暗中收集東廠和帝黨的證據(jù)。
忽聽屬下稟報,榮國夫人到訪。蘇無忌心中詫異,連忙起身相迎。畢竟這位榮國夫人乃是太后上官嫣兒的親姐姐,也是當(dāng)年將他以二十兩銀子買下,送入皇宮之人。說起來還算是他的半個恩人。
“奴才蘇無忌,見過榮國夫人。”蘇無忌恭敬行禮。
榮國夫人年近四十,風(fēng)韻猶存,長得和上官嫣兒有幾分相像,但更加的成熟。
而此刻她眉宇間卻帶著一絲焦慮與急切。她屏退左右,先是祝賀一番道:“小蘇子,恭喜啊,沒想到短短幾個月,你就坐上了此等高位,實在是讓本夫人刮目相看呢。”
“這都是托夫人您的洪福。若沒有夫人,便沒有我的今天。”蘇無忌客氣的道。
而榮國夫人聽到這話臉色稍安,然后開門見山的道:“你既然這么說,那我也不客氣了。本夫人今日前來,是有要事相求!”
“夫人言重了,夫人對我有大恩,但有吩咐,無忌力所能及,定當(dāng)效勞。”蘇無忌客氣的回應(yīng),心頭卻是一緊,不知道這榮國夫人想干什么。
榮國夫人壓低聲音道:“本夫人想請你幫忙,在立后之事上,助我女兒柳鶯鶯一臂之力,讓她得以正位中宮!”
“什么?”蘇無忌大吃一驚,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他娘的,讓自己幫忙去給她女兒立皇后?!
這怎么不讓自己登基當(dāng)皇帝呢!
自己哪有這本事!
于是,蘇無忌連忙回答道:“夫人,立后之事關(guān)系重大,人選皆由太后娘娘與陛下欽定,奴才人微言輕,如何能幫得上忙?而且您與太后娘娘是親姐妹,此事……理應(yīng)去求太后娘娘才是啊!只要她發(fā)話,后位便能定下!”
“唉!”榮國夫人嘆了口氣,臉上露出幾分無奈與怨懟的回答:“我剛從太后那兒過來!你道我為何來求你?便是因為她不肯幫忙!她說……她說不想讓上官家的血脈繼續(xù)為后了,怕引起皇帝更大的猜忌和不滿,讓人覺得她還在幕后操控一切!她這是心灰意冷,準(zhǔn)備徹底放手了!”
蘇無忌聞言,心中恍然,這確實符合太后如今的心態(tài)。
榮國夫人接著道:“可她放手,我們上官家這一脈該如何自處?鶯鶯若能成為皇后,將來誕下皇子,便是太子,我們榮國府才能延續(xù)富貴,甚至在將來也有個倚仗!太后她可以看開,我們不行啊!”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蘇無忌:“所以,本夫人只能來求你了!太后雖不管,但她已然下旨,命你為欽差大臣,全權(quán)負(fù)責(zé)此次皇后人選的初期遴選、核查事宜!馬上宣旨的太監(jiān)就會來了!”
蘇無忌這才知道,太后還給自己安排了這個差事。
但即使如此,自己也無權(quán)決定誰當(dāng)皇后啊。
而這時,榮國夫人繼續(xù)說道:“目前,京中最被看好的皇后人選有兩位。”
“一位便是小女柳鶯鶯,即使太后娘娘不同意。我們榮國府也花了大價錢收買朝臣,共同推舉小女。而另一位,是內(nèi)閣次輔周明遠(yuǎn)周大人家的千金,周佩寧。周家與安親王過往甚密,不管論出身論關(guān)系,她可能性都更大!”
榮國夫人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所以本夫人要你在皇后遴選的驗身環(huán)節(jié),毀了周家那丫頭周佩寧的清白!只要除掉她,皇后的鳳冠非我女兒莫屬!”
蘇無忌聞言,嚇得魂飛魄散,險些跳起來道:“夫人!您……您此言何意?!驗身之事,關(guān)系皇后清白,關(guān)乎國體!奴才豈敢……況且,奴才如何能毀人清白?”
榮國夫人冷笑一聲,湊近低語:“這驗身流程,由你這欽差主持,需查驗候選女子身上是否有疤痕、隱疾,更要由經(jīng)驗老道的嬤嬤驗明是否處子之身。屆時,你只需尋個由頭,單獨與那周佩寧相處,用上此物……”
她說著,從袖中滑出一截色彩斑斕、細(xì)如手指的線香道:“這是西域奇香‘醉朦朧’,點燃后無色無味,能讓人意識模糊,任人擺布,事后只當(dāng)大夢一場。你趁機(jī)與她成就好事,破了她的身子。待到宮中嬤嬤正式驗身時,她自然過不了關(guān)!屆時,鶯鶯便是唯一符合資格的人選!”
蘇無忌聽得背脊發(fā)涼,連連后退:“不可!夫人,此事萬萬不可!這是欺君大罪,要誅九族的!奴才不敢,也不能做這等事!”
雖然誅九族的事情蘇無忌也沒少干,但再怎么也不能睡未來皇后啊!這可是真的和小皇帝不死不休了!
“不敢?”榮國夫人柳眉倒豎,語氣瞬間變得陰冷威脅道:
“蘇無忌,你別忘了是誰送你入宮,又是誰幫你遮掩身份至今!你若不肯,本夫人立刻就能讓你這假太監(jiān)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到時候,別說你這西廠提督的位置,就是你項上人頭,都難以保全!你自己選,是神不知鬼不覺地辦成此事,大家皆大歡喜,還是我現(xiàn)在就送你全家下地獄!”
蘇無忌聞言臉色一沉!
一股難以抑制的殺意瞬間從蘇無忌心底涌起。這婦人,竟敢如此威脅他,將他置于此等萬劫不復(fù)之地!
他強(qiáng)行壓下翻騰的氣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強(qiáng)維持住表面的平靜。
他強(qiáng)行掩蓋住眸中的厲色,聲音干澀嘶啞:“夫人……何至于此……”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榮國夫人強(qiáng)行將迷魂香塞入蘇無忌手中,語氣不容置疑道:“為了鶯鶯的后位,為了我上官家的未來,你必須做!記住,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事成之后,你我還是盟友,榮國府必不忘你今日之功。鶯鶯當(dāng)了皇后,也會重用你!你的福氣在后頭呢!”
蘇無忌握著那根冰涼滑膩的迷魂香,仿佛握住了一條毒蛇。他深吸一口氣,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奴才……明白了。奴才……會見機(jī)行事。”
榮國夫人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又叮囑了幾句細(xì)節(jié),方才起身離去。
看著榮國夫人離去的背影,蘇無忌眼中滿是殺意。
原本他還感謝榮國夫人送他入宮,給他一場富貴。結(jié)果沒想到榮國夫人居然如此歹毒,讓自己干如此險惡之事!
那無論此事成與不成,這個知曉他最大秘密、并且能如此狠毒利用他的榮國夫人,都絕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