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蘇無忌太師,太傅,太保,三公之位!兼少師,少傅,少保,三孤之銜!秩為正一品,總領朝政,都督中外軍事,享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紫禁城騎馬之權!”
旨意宣畢,余音猶在殿梁間回蕩。
整個金鑾殿,立馬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針落可聞。
文武百官,無論是須發皆白的老臣,還是正當壯年的少壯派,無論是后黨,帝黨還是中立派,此刻臉上都寫滿了同一種情緒——極致的震驚與難以置信!
許多人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太師、太傅、太保!少師,少傅,少保!
位極人臣的三公與三孤之位!
蘇無忌一個人,居然全占了?!
這這這……這都不是駭人聽聞了,而是聞所未聞,是危言聳聽!
自古以來,三公與三孤乃是人臣榮譽的巔峰,是朝廷對功勛德望最崇高的褒獎。通常,能得其一,已是位極人臣,德高望重的象征,足以光耀門楣,青史留名!
多數時候,這等尊銜只授予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或是功勞震主,已近賞無可賞的頂尖功臣,甚至很多人常常是死后追封,以示哀榮!
從未有過,也從未敢想,有人能在生前,以一人之身,兼領這六項至高無上的榮銜!這簡直是把人臣榮譽的天花板捅了個窟窿!
往常就是能兼任三公與三孤中各一項,那都是石破天驚,無上榮耀了!
更何況,受封者是誰?蘇無忌!一個二十多歲、入宮不過年余的……太監!
太監封正一品?這已是打破祖制!之前雖有太監權傾朝野,如曹德貴之流掌司禮監,位同內相,但品級最高也不過正二品!
即使是那名九千歲魏公,也只是正二品!這是祖宗定下的規矩,是隔絕內宦權力太大的一條紅線!
而蘇無忌,不僅破了品級,更是一步登天,直達人臣榮譽的極境!這已非破格,簡直是顛覆!
還有那“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這是何等殊榮?
意味著上朝覲見時,司禮太監不得直呼其名;上朝時,無需小步快走以示恭敬;甚至可以佩戴寶劍,穿著鞋子直接步入大殿!這幾乎是皇帝對臣子信任和恩寵的極限體現!
意味著蘇無忌可以大搖大擺帶著寶劍上朝,這誰頂得住!萬一他拿劍砍人呢!
歷朝歷代,唯有那些扶保社稷,功高震主,乃至……權勢已凌駕皇權之上的頂級權臣,篡位之臣,方有幸得享其中一兩項!而蘇無忌,竟集于一身!
更可怕的是后面的實權……“總領朝政大小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
總領朝政,意味著宰相之權,內閣需對其負責!都督中外諸軍事,意味著天下兵馬,無論禁軍,邊軍,衛所,理論上皆受其節度!
軍政大權,合于一手!
這權力……這權力已經完全超出了一介臣子的范疇!幾乎將整個大昭帝國的命脈,盡數交托于一人掌中!其威勢之盛,權柄之重,簡直快趕上垂簾的太后,甚至……超過了那位深居簡出,形同虛設的皇帝!
這已經不是封賞,這簡直是再造了一個立于百官之上,皇權之側的“亞君”!
亦或者可稱之為“站皇帝”!
距離真正的皇帝,只有一把龍椅的區別!
無非是皇帝坐著,他蘇無忌站著而已!
至于什么蘇無忌本可封王之話更是可笑!一個太監,封什么王!就是現在這些封賞,也太過!太過!!
以至于寂靜只持續了短短一瞬,旋即被火山噴發般的嘩然與反對聲浪徹底淹沒!
“臣反對!!!”
第一個跳出來的,是帝黨最后的倚仗,禮部侍郎李明輔!
可能是帝黨不想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因此這位居然沒有參與周明遠的叛亂,沒有被株連。
此刻,臉色因激動和憤怒而漲得通紅,幾乎是踉蹌著撲到御階之前,聲音嘶啞卻高昂,充滿了悲憤喊道:
“太后娘娘!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此例一開,國將不國啊!”
他揮舞著手臂,仿佛要抓住那虛無縹緲的“祖制”和“禮法”:“我大昭祖制,宦官品級不得逾正二品!此乃太祖高皇帝為防閹宦禍國而定下的鐵律!蘇公公雖有微功,豈能因一人而廢祖宗百年之法?!”
“更何況三公三孤,何等尊崇?乃國之柱石,德望之冠!非社稷元老,道德完人不可輕授!蘇公公年未而立,入宮日短,縱然有功,豈堪匹配如此重譽?此非賞功,實是僭越!是對天下士人,對歷代先賢的羞辱!”
“至于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更是大為不妥!此乃權臣攝政,幾近篡逆之時方有的殊禮!授予內宦,置陛下于何地?置朝廷體統于何地?此風一長,君不君,臣不臣,綱常倒置,禍亂之始也!”
“太后您竟還要賜予蘇無忌總領朝政?都督中外軍事之權?太后!軍政大權集于一人之手,古往今來,凡如此者,非權奸即國賊!蘇公公雖今忠于王事,然權力如此熏天,何人可制?日后若生異心,何人可擋?這……這簡直是養虎為患,自毀長城啊!”
李明輔聲淚俱下,句句引經據典,直指要害。
而他的爆發,如同點燃了火藥桶的引信,立馬引來無數的爆炸之聲!
“李侍郎所言極是!臣附議!”
“臣也附議!太后娘娘三思!此封賞太過,有違人臣之禮,近乎悖逆!”
“臣亦附議!蘇公公功勞雖大,賞以金帛,晉以宮內職權即可,焉能如此破壞祖制,授予滔天權柄?此非賞功,實乃取禍之道!”
“讓一介閹宦,騎在滿朝文武頭頂,凌駕于百官公卿之上?我等寒窗苦讀,科舉正途出身的朝廷命官,還有何顏面立于這朝堂之上?!”
反對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這一次,不僅僅是殘存的帝黨成員,就連許多原本中立,甚至偏向太后的官員,也紛紛出列,言辭激烈地表示反對!他們的理由五花八門,有的堅守祖制,有的顧慮禮法,有的擔憂皇權旁落,但更多的,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對“宦官”這個群體凌駕于士大夫之上的本能排斥與巨大羞辱感!
讓一個二十多歲的太監,獲得連他們這些自詡清流、世代簪纓的士大夫都夢寐以求的至高榮譽和絕對權力?
這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受!是徹徹底底的“禮崩樂壞”!
就連蘇無忌一手提拔起來的“蘇黨”新銳們,如吳居正、陳子壯、顧憲成等人,此刻也都面面相覷,臉上露出震驚與復雜的神色。
他們感激蘇無忌的知遇之恩,認同他的改革理念,也欽佩他的功勛能力。但老師的這份封賞……實在太重,太重了!重到讓他們都感到心驚肉跳,重到讓他們這些深受儒家教育、講究“中庸”“禮制”的進士們,都覺得有些“過”了,有些……“非人臣之禮”了!
因此,面對滿朝洶涌的反對聲浪,蘇黨成員罕見地保持了沉默。他們沒有站出來支持,只是目光復雜地望向御階旁那個挺拔而沉默的身影。這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整個朝堂,除了太后和宣讀旨意的容姑姑,竟似無人站在蘇無忌這邊!反對之聲,如山呼海嘯,幾乎要將那剛剛頒布的旨意徹底淹沒撕碎!
珠簾之后,太后上官嫣兒面無表情地聽著這一切。她看到了李明輔的“忠貞死諫”,看到了百官激昂的“衛道之言”,也看到了蘇黨新銳們的沉默與不安。
若在以往,面對如此巨大的反對聲浪,她或許會猶豫,會權衡,會考慮妥協。
但如今,不同了。
經過紫禁城下七日血火,命懸一線的生死考驗……她早已將什么祖宗成法,朝廷體面,百官輿情,看得通透了!那些東西,在生死面前,在真心實意守護你、為你浴血奮戰的人面前,算得了什么?
她只知道,是蘇無忌,這個她名義上的“奴才”,實際上的……男人,一次次將她從鬼門關拉回,用智慧和鮮血守護了這座城,守護了她,也守護了大昭搖搖欲墜的江山!
說蘇無忌權力太重?說自己賞賜太過?
她上官嫣兒反而覺得,這還遠遠不夠!
便是將整個江山都托付給蘇無忌!
她上官嫣兒也愿意!
就當是自己嫁給蘇無忌的嫁妝了!
也就是蘇無忌的假太監身份不好直接公開!不然上官嫣兒還真想上演一幕太后下嫁的戲碼,氣死這群迂腐官員!
因此,看著下方那些唾沫橫飛,引經據典卻大多在叛亂時驚慌失措,音訊全無,甚至暗中勾結的“忠臣”們,上官嫣兒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諷。
她緩緩開口,聲音并不大,卻帶著一種歷經生死后的大徹大悟與不容置疑的威嚴,清晰地壓過了所有嘈雜:
“都給哀家……閉嘴!”
“轟”
殿內瞬間為之一靜。
上官嫣兒鳳目含威,掃視全場,一字一句道:
“爾等口口聲聲祖宗之法?難道不知道這祖宗之法,也是人定的!時移世易,豈可墨守成規?”
“蘇無忌之功,豈是‘微功’二字可以形容?若無他,爾等今日,還有命站在這里高談闊論什么祖制禮法?怕是早已成為魏國公刀下之鬼,或是這紫禁城外的一具枯骨!”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酬非常之功!蘇無忌之功,擎天保駕,再造社稷,便是太祖太宗復生,也當重賞!哀家今日所賜,正是酬其不世之功,有何不可?!”
她頓了頓,語氣更冷:“至于爾等所慮……哀家信他!陛下,也信他!此事,毋庸再議!旨意已下,即日生效!再有妄議者,以抗旨論處!”
“退朝!”
說罷,她不再給任何人反駁的機會,直接起身,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轉身離去。珠簾晃動,留下滿殿目瞪口呆、面色灰敗的文武百官。
太后,竟是如此強硬!如此……不講道理!如此赤裸裸地表明了對蘇無忌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支持!
反對?在絕對的權力和意志面前,所有的反對都顯得蒼白無力。
論名義,蘇無忌有太后的支持!
論實力,蘇無忌手握重兵,他們這些文官說破大天也抵不過蘇無忌手上的刀!
以至于蘇無忌自始至終,都未曾發一言。
他只是平靜地接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或嫉恨,或恐懼,或復雜,或敬畏的目光。直到太后離去,他才緩緩轉身,目光平靜地掃過殿中諸臣。
那目光并不凌厲,卻讓所有接觸到的人,都不自覺地低下頭,避開了視線,不敢與蘇無忌對視!
這一刻,所有人都無比清晰地認識到:
無論他們接不接受,愿不愿意,一個權柄熏天,真正意義上“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巨擘權臣,已經無可爭議地屹立在了大昭王朝的權力之巔。
這位史無前例的大太監,已然超越他的所有前輩,甚至超越九千歲魏公,成為了宦官有史以來的第一位活太師!活太傅!活太保!
蘇無忌,這個以太監之身,兼領三公三孤,總攬朝政軍事,享無上殊榮的男人,已經成為了這座帝國,實際上的主宰。
大昭的天,已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