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整個技術路徑實現中,充滿了因陋就簡。充滿了湊活。
但在這個時代,已經是最頂尖的技術了。
首先是水泥。
水泥其實并不復雜。甚至作為粘合劑,古代有很多替代方案,如三合土,用糯米汁和泥等等。
特別是對石灰石的運用,更是在史前時代,都已經有了。
最大的難點,其實就在于配方與溫度。
配方,賀重安并不是太清楚,但大體上石灰石為主,加上其他配料,賀重安還是知道的。
至于溫度,古代煉鋼爐的溫度,已經夠了。
當然了,賀重安也知道,這樣的水泥質量其實并穩定。所以時時刻刻都有人在監控這座建筑的質量。
但里面的鋼筋,卻不是玩笑。
賀重安找不到能橫跨十丈的鋼筋。是用一丈五的鋼筋,一根根綁在一起的。
這里面固然有一點的隱患。
但整個房頂,其實并不承重,只有一個屋頂而已。
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撐起來沒有問題。
所有人都一致斷定。即便是要倒,也必然最先看見裂縫,只有每天都檢查,就不會出現一下子將人埋在這里面的問題。
而且賀重安修建這個廠房本質上,是為了趕進度。
賀重安并不是沒有想過,直接露天甩開膀子辦。
但實際上,面對的情況太多了,不說別的,一場大雨,生產出來的鋼材根本不行。
賀重安現在是用各種現代思想,與這個時代的技術,先搞出一套能往前走的東西。
先解決有無問題,再解決其他問題。
再現在這個基礎上,一點點的迭代改進。
只要賀重安能把握住方向,未來一定是康莊大道。
今日皇帝來此,對賀重安來說,既是考驗,也是機會。賀重安立即將皇帝的心思從這個新建筑上轉移到賀重安覺得最重要的東西上面。
“陛下請看,這是臣這一段時間的心血所寄。”
賀重安先指著最開始的兩三人高鐵爐,在這個時代已經能算得上高爐。正好等到開爐的時分。幾十個光著膀子的漢子。喊著口號,用鐵釬在堵塞的出料口連砸數下,終于打開出料口。
滾滾鋼水,就好像巖漿一樣,順著事先規劃好的出料通道,流入一個個模具之中。
一時間熱浪蒸騰。好像天地都被點燃了。空間都扭曲了。
這些鋼水在細長的模具中,還不等完全冷卻,已經有匠人上前,套著厚重的棉手套,各種層層面具。然后將事先準備好的夾具,夾在上面,然后一邊揮手,一邊立即有人拉動繩索。在人力之下,泛著紅光的鋼件,被緩緩,平穩的吊起來,轉移到一個平臺上。
這個平臺是一塊鐵鑄成的。
上面有幾個專門夾具,滾燙的鋼件給固定住。
立即有數排人通過一個個滑輪將一塊巨大的鐵錘給拉了起來。大家一起喊著號子:“一二,嗨,一二,嗨。”
幾個方向一起用力,鐵錘因為幾方力矩平衡,更因為自身的重量,一下接著一下,砸在鋼件上。
一瞬間,火光從鋼件深處崩出來,沖破了外面有一些暗淡的氧化層。
每一次敲擊,都讓鋼件發一次光,外面暗淡的氧化層就碎裂一地。
更有鐵冶上前,就靠著鐵臺數步的地方,觀察鋼件。甚至在鐵錘拉起來的時候,讓鋼件轉一個身。
賀重安為鐵冶捏了一把汗。
重工業生產危險,無刻不在。就像現在這里,幾方人力氣稍稍不平衡,幾百斤的大鐵錘就容易砸偏。
砸在人身上,直接變成肉餅。
夾具如果控制不住鋼件,崩斷一塊,帶著驚人熱量的碎片,要比火銃打出來的還危險。
更不要其他小問題。
任何時候都有可能死人。
而這鐵冶,真是藝高人膽大。
第一個反對賀重安的人是他。
而第一個贊同賀重安的人也是他。
畢竟他從來沒有想過,打鐵還能這樣打?
是的。在他看來,賀重安不管弄出多少花里胡哨的東西,本質上就是打鐵。
鐵冶可是打一輩子鐵,在這方面經驗豐富。
鐵冶此刻掌握整個程序的火候。鐵冶一聲令下,“成了。”
立即有人用將鋼件給夾起來,放在一邊大鋼之中。一瞬間刺啦一聲,蒸騰的白氣,就好像小白龍從缸中躍出。
這是淬火。
反復淬火之后。
一根鐵棍就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這個鐵棍黝黑光亮,僅僅看上一眼,就知道分量十足。
這一根鐵棍立即被安排上了車床。準確來說是轉床。固定一排。然后兩側有幾十個人拼命蹬車。
整體結構,就好像南方的水車。讓人站在上面踩著腳下的輪子轉動,帶動其他齒輪,最后轉化為一個鉆子對準鋼棍一端,死死的鉆進去。
這樣的車床,已經有好幾排了。
幾百工匠只能當力工,在這里賣一把力氣。至于少數工匠才能操作車床。
操作車床也是一門技術。
這種鉆床,可以說是專用車床,賀重安怕人出錯,在夾具上做了很多準線。也就是說,只要安裝的時候,各個準線都對準了。
那就不會出現偏差,也不會鉆歪。
這些在賀重安看來,習以為常的傻瓜操作。但在各工匠那里,卻好像很難學習。
賀重安剛剛覺得這些人太笨了。
之后才想明白。
不是,這些工匠不行。
而是這個時代與后世不一樣。
后世每一個人都習慣了終身學習。
賀重安也是如此。
賀重安穿越而來,固然帶有前世的記憶,但也無時無刻不在學習。比如這些具體的工藝,都是賀重安根據記憶中的原理,一點一點琢磨出來的。
但這個時代,大多數人都習慣了一技之長,吃一輩子。
特別是上了年級的,學習能力是退化的。
賀重安只能找一批年輕的工匠,學習車床,才算是完成了所有流程。
賀重安心中高興,這雖然是很簡陋的車間,但這是他走向工業化的第一步,對皇帝說話的語氣都帶著幾分高興:“陛下,這個車間就是臣這兩個月心血所寄,請陛下檢閱。”
“嗯,不錯。”皇帝淡淡說道:“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