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品忍不住想：“老師如果在，會怎么做？”
依稀間老師的樣子，似乎出現在他面前。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
“見義不為，非勇也。”
這一件事情，侵害國家社稷，自己知道不去阻止，是成人之美，還是成人之惡。
知道了這樣的事情，不去做。真正的算是“勇。”
“當然了。”張元品恍惚聽到了老師的聲音，老師聲音中充滿狡黠：“讓我你們見義勇為，并不是讓你遇見事情，就上去拔刀。我們不是莽夫。記住動腦子。動腦子。”
“動腦子-----”張元品從記憶中回到現實，口中無意識說道。
“你說什么？”陸榮說道。
“沒什么。”張元品思忖說道：“這一件事情，我們自己能掀開，問題太大。但如果不用自己掀開。讓他們自己暴露------”
陸榮搖搖頭，說道：“這怎么可能啊？這么大的事情，他們自然知道關系多大。他們怎么可能自己暴露？”
“不。”張元品說道：“你說這一件事情，是一個人做的，還是很多人一起做的？”
“自然是戶部乃至地方上很多人沆瀣一氣。一個人怎么能做出來？”
“不錯，我自己也是這樣想的。一個人想拿點，貪污點，決計不可能將事情搞成這個樣子。”張元品冷笑說道。
“紙是包不住火的。”
每一個貪污犯，或許品行不行。但智商絕對在線。
貪污幾千萬兩。這種事情將來一定會東窗事發。
將來鬧出事情來，怎么收場？
命都沒有了。
要錢有什么用。
只有共同犯罪，大家秉承的，大家都拿了，我多拿一點，不多吧。
大家都拿了，我少拿了，豈不是吃虧了。
大家都拿了，又不是我自己一個人事情，怕什么？我現在如果不拿，那才是不合群。在衙門里混不下去。
這才能將這一件事情瞞這么久。
“我要火燒透這層紙。”
也正因沒有一個具體的掌舵者，才會表現出群體性的貪得無厭，與驚人的愚蠢。
本來可以細水長流的貪污，非要一下子將朝廷給吃空。
將來一定會兜不住的。
“怎么點這把火？”
張元品說道：“聽說陛下六十大壽的事情嗎？”
“自然聽說了。”
“那我就加一把火。”張元品說道。
“辦大壽自然要用錢，內務府那個樣子，一定要從國庫調錢，那時候，看他們怎么遮掩。一旦有動作，就有破綻。”陸榮明白張元品的用意，說道：“一定會露餡。”
“只是------”陸榮有些擔憂：“如果我們猜測是真的。朝廷真實財政情況，是非常危險的。這種情況下，再超支一千萬兩？”
“會不會？”
張元品說道：“你覺得陛下是什么樣的人？”
不等陸榮說話，張元品補充說道：“陛下絕非庸君，而今有些懈怠，乃是因為天下太平無事。一旦真正有事。陛下一定會有所決斷的。”
“我們要做的，就是刺破這太平幻象。”
“總比將來，發生大事，朝廷急需用錢的時候，才知道根本沒有錢，要好太多了。”
“最少，實在不行，六十大壽可以不辦。但遇見水旱蝗災，平亂征伐，能停下來嗎？”
張元品內心中有一些話沒有說。
自從在朝廷上為賀重安說話，張元品也是有得有失。
得就不用說了。得到了賀重安的善意。江南很多證據，乃至地方上安排人手機會-----賀重安剛剛從江南而來，在安排江南地方官員上，還是有一些影響力的。
有失，就是吳守中與張元品之間，緩和的矛盾，漸漸又撕裂了。
這一件事情，是必然。
但賀重安之事，加速了這個過程。
衛君玉去位，吳守中繼承衣缽。
這里面衛派之中，是有人心浮動的。而吳守中接任之后，用了一段時間磨合，有些衛君玉的老人被打壓。有些新人被提拔。吳守中的位置，暫時穩定了。
既然如此，吳守中就不用與張元品聯合穩定朝局了。
吳守中與張元品短暫聯盟，就此破裂。
吳守中更是以張元品，私心阿上，有失士大夫風骨，是佞臣。來打擊張元品。很多文官對于張元品不為大家爭取利益，也覺得不好。
在很多事情，也敲打張元品。
張元品著急從戶部下手，也是在這個背景下的產生的。
衛君玉十幾年首輔的遺產，還是很豐厚的。
吳守中對張元品零敲碎打，害其聲望，連消帶打，利用首輔的權威，鈍刀子割肉，打擊張元品的權威。
張元品也沒有什么好辦法抵抗。
官場上，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首輔與其他大學士是兩個概念。
雖然內閣七名大學士，可以說是群相制。但實際上，首輔才是真丞相。總負責。
他要是想收拾其他大學士，有的是辦法。
張元品也知道來狠的，復制之前的成功。將戶部的問題給掀翻了。
戶部這些事情都是在衛君玉事情的老賬。
衛君玉說自己不知道，也不能逃避責任。吳守中作為衛君玉的弟子，必須給老師擦屁股。
甚至如果這一件事情，真大了。能將吳守中從首輔寶座上給掀下來。
而上書給皇帝請辦六十大壽，這一件事情，本身也是對現在局面的對策。
你不是說我阿附皇帝，逢君之惡。沒有士大夫風骨。哎，你怎么知道啊？
張元品這么些年，太清楚現在大部分官員是什么人了。
真正有風骨的士大夫，都死在逆太子案上了。
畢竟在真正士大夫看來，逆太子連“子弄父兵”都算不上，皇帝重病，不能理事。
這種情況下，太子名正言順，甚至讓皇帝內禪都是可以的。
是有先例的。
在孝道上，也沒有太大的過錯。
孝道有三，其上尊親，其次不辱，再次能養。
父母有病，在身邊侍奉，寸步不離，固然是孝道，但也是最基礎的。特別是對一個太子來說。
何為不辱？行事端正，不令家族父母名聲受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