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重安來到報社中。
立即見到一個三十多歲長須文人。
“先生是?”
“在下姓吳,賤民不足掛齒,長興吳。”
賀重安心中暗暗琢磨:“長興吳家,長興吳家有什么人物。”
他到底還是對文官那么掌握不夠全面,對很多人的籍貫并不清楚。但將文官大佬中姓吳的人過一遍,說道:“可是吳閣老。”
對面文人不言不語,不承認,也不否認。
“賀公子,之前的事情,就一筆勾銷,就當沒有發生過了。但今后很多事情,還請賀公子在做事之前,打個招呼。”
賀重安淡然說道:“這是什么話,難道吳閣老有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
“這倒沒有。不過,賀公子這樣做有什么好處?現在刑部上下,都將賀公子恨之入骨,官場中有很多人對武寧侯府,很是不滿。”
“一時間,沒有問題,但來日方長。”
“賀公子,就不擔心嗎?”
“有什么好擔心的。”賀重安冷笑說道:“區區跳梁小丑而已,真有本事的人,為什么不敢當面對峙,難道是怕了我小小白身。”
賀重安而今一只腳邁入官場了。
但到底沒有官職,自稱白身也是可以的。
“何必啊?”這文人苦口婆心,說道:“大家都是出來當官的,和氣生財,從來是花花轎子人人抬。何必置氣。”
賀重安心中一動,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
因為他非常確定,報社中有侍從司的人。最近報社在擴編,而侍從司的人從來沒有向賀重安報告。想來一定已經進來了。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賀重安重重地將茶碗砸在桌面上,“我賀家歷代忠良,為大夏江山,戰死沙場者,不計其數。我等出仕,都是上報國家,下安黎民,怎么可能在乎區區錢財。”
“要我與你們同流合污,除非殺了我。否則休想。”
文人張開大嘴,心中暗道:“至于嗎?現在房間里只有我們兩人,你這忠心表給誰看的。”
文人是吳守中的幕僚,來之前可是分析過賀重安的手段,怎么可能相信,如此成熟老辣的賀重安,私下里是一個榆木腦袋。
他低聲說道:“賀公子,咱們說實話,這年頭,千里為官,只為財,君不見,呂大學士,清正廉潔。為天下做了多少事情,一句話,身首異處。而今這朝廷上,你糊弄我,我糊弄你。誰也別認真,誰認真誰倒霉。”
“你不會以為我來找你,是想堵你的嘴,不是。”
“你想報道什么,提前說一聲就行,我們閣老絕對不阻攔。如果有需要,閣老還能給你一些消息。大家互通有無。互相幫助。”
賀重安心中一沉。暗道:“逆太子的后遺癥,比我想象的更嚴重。”
張居正死后,大明再也沒有一個救時丞相。
呂師韓之死,未必比得上張居正之死,但也是一代人的精神偶像被打倒了。
這一件事情余波,還在緩慢而沉重的影響天下。
此人居然敢將這樣話,當面說出來,就意味著,這已經是共識了。
最高層有此共識。那下面官員是什么樣子?
天下官員都是這樣的,那民間到底已經成為什么樣子了。
他越發覺得,自己寫得盛世危言,有些太淺薄了。只是他現在只能判斷,盛世這一張皮下面的暗流,但還沒有真正看見。
“這樣的話不用再說了。”賀重安說道:“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賀重安當然知道對面的意思。
文官那邊也不都是吳守中的人,賀重安要造勢,吳守中可以合作,吳守中收拾誰,賀重安也能配合,大家互相幫助。
就算賀重安不想合作,也要賣吳守中一個面子,將來關于吳守中的事情,可以按一按。
“賀公子,你何必如此固執?”
“你如果再說這樣的事情,請免開尊口。”
不要再給你主子招黑了。說不定,你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隔幾日,皇帝都能看見。
“好吧。”文人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告辭了。不過告辭之前,還要給賀公子打個招呼。不日,京城會有新報社開張。還請賀公子,高抬貴手。”
說得客氣,但帶著一股勢在必得的強硬。
以吳閣老的權勢,想要保住一家報社,還是毫無問題的。
不管賀重安這邊做什么。
無非是麻煩一點而已。
文人萬萬沒有想到,賀重安眼睛一亮,說道:“恭喜,恭喜,不知道,可曾找到印刷作坊?”
文人疑惑的眨眼,好像不明白,賀重安為什么忽然問這個。
“未曾。”
報社剛剛籌備,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怎么辦,印刷的事情,還沒有排上日程。
賀重安說道:“那我推薦一下,我們豐裕號印刷廠,價格公道,便宜實惠。就沖我倆的交情,我打八折。”
文人眼睛中的迷茫,幾乎要流出來。
這是什么意思?
這里面隱藏著賀重安什么樣的算計。
我怎么聽懂吧。
不,堂堂勛貴子弟年輕一輩領袖,弄死寧國公,掀翻刑部的主,怎么可能隨便開口,這里面一定有玄機。
但這玄機在什么地方啊?
他想不明白。
賀重安并沒有什么玄機。
只是想擴大印刷廠規模。
印刷廠雖然還是手工業生產,但在生產規章制度上,已經趨向于后世的小作坊,工序流程,在賀重安的安排下,已經專業化,工業化。
在專業分工之下,就會出現工業品的特征。
那很就是數量越多,單位產品的成本就越低。
賀重安很清楚很長一段時間,報紙不會很賺錢,降低成本是需要時間的。現在有冤大頭愿意投入訂單,幫賀重安攤平成本,他豈能不愿意?
更不要說,控制印刷廠,就等于提前知道對方報紙上印上,這樣先手,非常重要。
文人思考了很久,實在想不明,其中的深意,但覺得賀重安已經給面子----不派人打壓新報社。現在要一點點印刷的生意-----大部分文人對于生產成本什么不太在乎。自然覺得是小生意。
不能不給面子。
自然答應下來。
賀重安送走此人,臉色迅速冷靜下來。
風暴越來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