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重安遠遠看見一個中年大漢縱馬而來。
心中也慢慢緊張起來。
賀重安心中“撲通，撲通”亂跳。
他反復思考自己身份的破綻。
他不是不想彌補，而是根本沒有辦法彌補。
他根本不能將手伸到廣東去。
廣東原來“賀重安”生活的痕跡只要在，有心人只要去查。總是能查出問題來的。
這個大窟窿，怎么彌補？
賀重安不是想過派人去做這一件事情。
關鍵是派誰去？
這一件事情能告訴誰？
誰知道了這一件事情，都是能威脅自己的把柄。
賀重安不是沒有想過，先派人去做了，然后自己再滅口。但他最后放棄了。
因為程序越大，暴露風險就越多，甚至本來無事，也變成有事了。
賀重安一直在做的，其實并不是補上這個窟窿，而是給自己制造籌碼，想辦法讓事情暴露之后，賀家不追究。
也就是利益交換。
現在賀重安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他如果是賀子忠，即便知道賀重安不是自己親生兒子，也會認。無他，豐裕號每年幾萬兩的出息，賀重安在同學會的地位，直接帶動了賀家的地位。
賀家子弟通過賀重安，今后前程遠大。
等等。
這么多好處，難道換不來一個賀家庶子的名額嗎？
本來賀重安覺得萬無一失。但賀重安屢次復盤，越發覺得賀家不一樣。
賀家本質上是將門，沒有完全理解賀重安這種政治家思維，很可能做出超出賀重安預料之外的事情，比如開祠堂，清理門戶。
對外說賀重安暴斃。
這個時代，這件事情完全是可能的。
這也由不得賀重安不緊張。
賀子忠來到馬車前，翻身下馬，一把抓住了賀夫人的手，說道：“夫人，我好想你啊。”
賀夫人的臉刷一下紅了。夫妻相逢的喜悅瞬間被羞澀遮蓋住。一巴掌拍在賀子忠是手上，將賀子忠的手打開，說道：“你干什么，孩子們都還在的。”
賀子忠與賀夫人是真正青梅竹馬，少年夫妻老來伴。賀子忠這個時候沒臉沒皮地抓住賀夫人的手說道：“我就想你了。怎么不行啊。孩子在怕什么，孩子們都大了。”
“都是要成親的人了，有什么不懂。”
“對對，”賀子忠身后，一個青年將領說道，“娘，你不知道，大哥一不小心，差點給帶個孫子回來。”
“滾。你是什么好東西嗎？”另外一個青年，一腳踹過去，說道：“不會說話閉嘴。”
賀重安頓時明白，這是他兩個哥哥，一個是賀重信，一個賀重義。
賀夫人似乎是借題發揮，終于將賀子忠的手摔開了，說道：“怎么回事，我不是說了，正妻沒有進門，不要搞我搞什么幺蛾子。”
賀重信與賀重義彼此狠狠看了一眼，只能低頭挨訓。
“算了。”賀夫人看著兩個兒子，都瘦了黑了。
他們的黑，并不是賀重安軍訓幾個月的黑。而是硬生生增加了好幾色號。皮膚上面就好有碳粉打了一層。
畢竟西海是高緯度地區。
一待好幾年，可不是如黑人一樣。
賀夫人心中頓時一軟。
西海之戰前，賀夫人對這一件事情還是管得很嚴的。她不想兒子們在兒媳們沒有入門之前，就搞出庶子，對家族傳承不利。
但幾年征戰下來。
賀夫人擔心死了兩個兒子，早就不在意這個了。
“算了。你們愛怎么樣怎么樣了。將來你們后宅的事情著了火，別找我就行了。”賀夫人說著，忍不住看了賀重安一眼。
賀重安也立即低頭。
鄭九娘的事情，在賀夫人這里，是很難過去的。
武寧侯賀子忠順著夫人的目光，落在賀重安身上，說道：“你就是老三吧。”
賀重安連忙上前，行禮說道：“拜訪父親。”
賀子忠連忙將賀重安攙扶起來，說道：“好孩子起來吧。這些日子，家里全靠你了。”
“這是孩兒應該做的。”
賀子忠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說道：“你真像你娘啊。”
“嗯嗯-----”賀重安心中警笛大作。
賀重安怎么不知道自己像誰？
“我派人去過廣東，給你娘重新掃墓，立了石碑，找了幾戶人家守墓。我對不起他。你放心，今后家里對你一視同仁。”
賀重安整個人都懵了。
心一下子沉了下來。
賀子忠既然已經派人去給自己那個便宜母親掃墓了。那么這一件事情，他不知道嗎？
“他是在敲打我嗎？”賀重安本能維持神情不變，心中萬馬奔騰，臉上卻行禮如儀，說道：“多謝父親，這一件事情是我不孝，不能讓母親風光大葬。”
這話是想試探一下賀子忠到底是想說什么。
賀子忠似乎沒有察覺，說道：“這算什么？你如此有才華，將來一定能讓朝廷追封她。她在泉下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賀重安心中暗道：“追封。這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這一件事情真相我已經知道了。只是我不追究，你之后，好好做事，一切向前看？”
這是賀重安的職業病了。
政客之間說話，從來遠山霧繞，意會而已。
外人根本聽不懂。
這本質上是進行篩選與切割。
篩選很簡單，連話都聽不懂，就根本沒有資格進他們的圈子。切割就很簡單，就算是你能將這些話送到公堂上，朝廷律法中，也管不了。
單單看紙面意思，也沒有什么不大了的。
所以賀重安非常容易過度解析別人的話。
就如此此刻，賀重安瘋狂分析賀子忠的言外之意。
但賀重安卻發現，怎么也對不上。賀子忠臉上十分真誠，肢體語言也沒有一點違和與暗示。
所謂聽話聽音，本質上不是聽字面意思，而是看見對方肢體語言，與暗示。
這都沒有。
讓賀重安不由想道：“難道我錯了。他就是這個意思，怎么可能，他都去掃墓了，怎么弄不清楚這一件事情？”
賀重安心中翻滾，猶豫片刻決定試探一下：“廣東可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