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
這個百余年的建筑物中。
鎮國公牛孝卿對自己的孫子牛家寶說道:“你父親是個不爭氣的,本來覺得家里都指望你了。但沒有想到----”
“阿爺,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誰。”老人說道:“我這些天一直在琢磨陛下的意思。陛下有些話也對。樞密院不能在無能之輩手中。開國勛貴小輩中,能稱得上人才的少之又少。否則寧國公死了,也不應該輪到我。”
牛孝卿的年紀比死去的寧國公要大幾歲。
雖然說,政壇人員更迭,未必全部看歲數。但已經能說明白問題了。
“我這個歲數,能撐幾年?將來還是要看你的。你要立不住。維持不住鎮國公門戶,將來也是你的事情。”
“阿爺,孫兒知錯了。還請再給孫兒一次機會。”牛家寶更是羞愧難當。
“別說這話。我是真心與你商議一件大事。”牛孝卿和聲細語,不急不緩,言語中一點情緒都不帶,說道:“陛下的意思無可更改。但我們卻有兩條路,一條路,就是與之前一樣,下定決心與姓鄭的掰手腕。我為你爭一任樞密使。另外一條路,就是長樂公主。我拼著老臉,讓你尚公主。”
“怎么可能?”牛家寶眼神中有片刻猶豫,隨即搖頭,說道:“長樂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之前就議論過婚事,長樂公主不樂意。陛下立即否決了。長樂公主的駙馬,豈是隨便能當的。”
“更不要說,當了駙馬之后,恐怕就難以當樞密使了。”
“你不明白我說的意思。”牛孝卿說道:“我的意思是,配合陛下對開國八公進行清理,換你駙馬之位,將來我牛家,從功臣轉為外戚。權勢或許衰弱,但不失富貴。如果將來子弟有本事,也可東山再起。”
牛家寶驚得目瞪口呆。
他從小教育是,開國八公是世交,家中子弟關系密切。都是幾輩子的交情了。結果而今牛孝卿,毫不猶豫將其他七家給賣了。
這太震撼牛家寶三觀了。
“這不好吧?”
牛孝卿淡然說道:“什么好不好的。這是陛下的意思。咱們那位陛下,如果真想做點什么,最好不要對著干。這是我幾十年的經驗。”
“開國勛貴既然要沉,我何不賣一個好價錢。”
“我家做了如此多的事情,難道換不來一公主嗎?”
“咱們陛下是什么人?我是知道。他決計不會感情用事的。真到了那個時候,長樂公主的想法,一點都不重要。”
牛家寶震驚之色。好一陣子才平復下來,說道:“孫兒不想當駙馬,不想當富貴閑人。”
“你想怎么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怎么做?”
牛家寶沉吟片刻,說道:“阿爺,我去咸安宮學,一定要讓賀重安寸步難行?”
“就這?”牛孝卿淡淡一問。
“請阿爺指點。”
“賀重安搶了你的風頭。重要嗎?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牛孝卿說道:“按陛下的意思,你如果想成為樞密院使,必須是勛貴年輕一輩領袖群倫之人。”
“你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將來鎮國公的人脈,你接不住的。”
“重要的不是對付誰,而是打鐵還需自身強。”
“孫兒明白。”牛家寶大聲說道:“孫兒一定證明給你看。”
心中暗道:“爺爺還是太委婉,他的意思不就是讓賀重安寸步難行還不夠,必須讓賀重安死。他死了。我才能成為咸安宮學所有勛貴子弟的領袖。”
牛家寶自詡聰明,覺得自己很有手腕。
但他卻有一個嚴重的問題,而不自知。
那就是,牛家寶習慣巧取豪奪,習慣了各種利益勾兌。習慣了吃現成的。
習慣了這些捷徑,早已失去了自我學習成長的能力。
牛孝卿本意并不是讓他去對付賀重安。
縱然能對付了賀重安又如何?
人這一生如此漫長,豈能少得了敵人?沒有賀重安,還有其他人。
只是聽到牛家寶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個意思了。
牛孝卿說道:“你既然這個心思,我就給打招呼,咸安宮學中所有人都會聽你號令。你在咸安宮學中,好自為之。”
“是。”牛家寶有一些疑惑說道:“阿爺,您不管鄭家的事情了。”
“怎么可能不管?”牛孝卿淡然說道:“但樞密院掌管天下軍機,這里面的事情太多了。我豈能將心思一直放在區區一座宮學之中?”
“鄭家,有他好受的。”
這其實是皇帝不想看見的。卻不可能不發生的。
政治斗爭擴大化。
開國勛貴與南征勛貴開戰,怎么可能僅僅局限于區區一座宮學。
寧國公折騰武寧侯府的時候,還知道從軍費上做文章。更不要說,南征勛貴作為后起之秀,本來開國勛貴有無數利益交匯點。
朝廷官職就那么多。
南征勛貴多占一個坑,開國勛貴就少一個坑。
雙方之前勉強相安無事。和諧共處。
而今開片。
從樞密院中的官職,到地方各地總兵官的人選,從樞密院兵部關于軍費總額度分配,到地方協餉的數量。等等。
只要找到抓手的地方,都不會放過。
特別是鎮國公了解皇帝底線之后,那就是合理合法的斗。不要越線。在規則內,就沒有太大問題。
無數暗處的烽火都已經點燃了。只是沒有人敢捅到明面上。
而鄭家想要放走西洋俘虜,換取海上和議,鎮國公秉承你想要辦的,我偏不讓你辦成的原則。這一件事情就成為兩派中間的抓手。
反復扯皮,踢皮球,上綱上線。公文訓斥等等。
唯一進展是,這些西夷俘虜從西海送進大理寺大牢中。
風已經從賀重安不知道的地方吹起來了,而且會越來越猛烈。不過這些暗流一時間還波及不到賀重安。
賀重安還能悠哉的帶著咸安宮學子的腰牌,從東華門進了宮城。
賀重安看著熟悉的紅墻綠瓦,心中忍不住道:“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這朱顏改得不多,只是換了人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