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燊像是重新認識了自已的兒子,自小秦昭霖的表現都十分溫潤體貼,不僅孝順還會禮賢下士、救助百姓,可堪為仁君。
可是如今卻不拿臣子當人。
不拿臣子當人,也不通人性,最終會被臣子所背棄。
“世上的一切不會因為你是君就遷就你,你不懂人性,遲早會失人心。”
“……”
秦昭霖像是被這句話打擊到了,身形不受控制的搖晃兩分,后退一步才穩住身形。
半晌。
秦昭霖拱手,聲音沙啞道:“父皇,過去的恩恩怨怨我們都有過錯,兒臣已無心再提。”
“兒臣只想懇求父皇,讓芙蕖重新與兒臣為妾。”
“兒臣如今沒有別的心愿,只想要她。”
秦燊雙眸微瞇,眼里危險的異光一閃即逝,轉瞬面色如常,他聲音極平淡溫和問道:
“天下人都知道宸嬪是朕的后妃,朕如何再讓她做你的妾?”
“父子共妻,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昭霖目光灼灼道:“這不過是小事,只要父皇想,芙蕖可以是任何人。”
“……”
秦燊徹底不說話了,他冷冷地看著秦昭霖,殿內一片壓抑。
但秦昭霖仍舊固執的保持著拱手請求的姿勢。
片刻。
秦燊唇邊勾起個冷笑:“朕看出來了,你今日說這么多無非是一個意思。”
“那就是宸嬪為什么能與朕為妾,卻不能與你為妾的不甘心。”
“把宸嬪從朕的身邊搶走,會不會讓你脆弱的自尊心好受一點?”
更難聽的話秦燊沒說,他雖然惱怒太子的越矩,但太子的心情他其實可以理解。
為君者,尤其是次君,迫不及待想要獲得眾人的認可和臣服,他想借此來證明自已的價值和能力。
他作為帝王太過于專權,讓太子不安、擔憂,所以太子需要弄權來確認自已的位置。
結果弄權后得到一場空,讓太子徹底崩潰,太子認識到許多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簡單。
所以在一切不可控的情況下,宸嬪就像是權利的旗柄,秦昭霖要確認,他作為帝王,還愿不愿意為了這個兒子妥協。
愿不愿意把這柄‘旗柄’交給太子。
“兒臣并沒有想和父皇爭搶芙蕖,芙蕖本就是兒臣…”
“砰——”一聲沉悶的響聲。
一個獸形玉獅鎮重重打在秦昭霖的額頭上,額頭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滾出,順著秦昭霖的額頭流下來,滑落滴在地上。
“與朕而言,你也是臣,為臣者應當恪守臣之本分。”
“君父的女人,就算是不要,也輪不上你。”
“懂么?”
秦燊的語氣森寒,隱隱壓抑的怒意快要決堤。
秦昭霖腦子嗡鳴作響,父皇的話聽在耳朵里也是變形忽遠忽近。
他非常清楚,自已若是再糾纏下去,不僅不會得到芙蕖還會讓父皇震怒。
“是,兒臣明白。”
“只是兒臣希望父皇不要因今日芙…宸嬪算計母后之事惱怒,她年齡尚小,一時行差踏錯也并非不可原諒。”
“母后也不會責怪宸嬪。”
秦燊最后的一點耐心徹底耗盡。
“來人。”
“奴才在。”小盛子立刻推門進屋躬身應答。
“太子殿前失儀,罰跪在御書房門前思過半個時辰,施鞭刑二十。”
“時辰到后直接帶回東宮,禁足一個月,無大事不得求見。”
秦燊下旨干脆利落,小盛子卻嚇得腿腳發軟,呆愣在原地。
陛下寵慣太子二十年,連一句重話都極少說,更何況罰跪和當眾鞭刑。
這…這天是要變了嗎??
“兒臣,接旨,謝主隆恩。”秦昭霖跪地磕頭領旨。
這一聲也驚回小盛子的神思,他立刻道:“奴才接旨。”
說罷,他緩步上前想去扶太子又不敢,不扶又看到太子額頭上的傷口汩汩流血,左右為難。
幸而太子自已也能干脆起身,行禮告退后便直接離去,二話不說跪在御書房門前庭院的空地上。
小盛子暗中吩咐兩個小太監跑腿,一個去掖庭叫行刑的人過來,一個趕忙去找師父回來。
他應對不了御書房的巨大變動,只覺得自已的一顆心要被嚇得蹦出來,手腳發麻、神思不屬。
御書房內。
秦燊回想著方才的全部對話。
最后,太子說,讓他寬恕蘇芙蕖算計皇后之事。
他到蘇芙蕖更衣院落時,離太子和蘇芙蕖有一段距離,太子那時尚且在隱藏,他離蘇芙蕖也就更遠了。
他不知蘇芙蕖做了什么讓太子堅信今日之事就是蘇芙蕖做的,但是他對他們后來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
“為何會與鳥說話?”
“今日之事,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太子那一句句質問,尤似響在耳邊。
蘇芙蕖沒辯解也沒承認,而是重點都在太子身上,想知道太子對她的心意,想知道他們還有沒有未來…
她完全沒考慮什么算計陷害之事,仿佛根本不在意。
蘇芙蕖那么在意太子,太子與皇后又是一脈相傳,她又何必鋌而走險算計皇后呢?
皇后就算略有薄待她,兩個人的關系在太子的中和下,也不至于到那么你死我活的地步。
況且…與鳥說話,鳥就會聽話么?還是上百只鳥,怎么可能?
無稽之談。
“陛下不會相信人能操控百鳥,這種無稽之談。”
同時,承乾宮坐著品茶的蘇芙蕖依靠在隱囊上,語調悠閑慵懶地和一臉戰戰兢兢的陳肅寧說話。
一旁期冬和秋雪都被驚住。
參加宴會娘娘只帶了陳肅寧,她們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看到有侍衛將承乾宮圍住,嚇得六神無主。
還好娘娘沉穩坐得住,她們才能跟著慢慢安穩下來。
不一會兒陳肅寧就被人帶回來,她后怕不已,顯然是還沒從驚懼中回過神來。
娘娘讓她們進內殿伺候,慢慢和她們講述完事情的經過。
她們的心跟著怦怦跳,半天都緩不過來。
“娘娘,那您是怎么知道太子殿下來了?”期冬仍舊是不敢置信的問著。
蘇芙蕖緩緩盤著手上的螺鈿珠,卷翹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神色。
她淡淡道:“太子在宴會前送我許多東西,想要引起我對他的眷戀。”
“在宴會上也絲毫不掩飾對我的舊情,頻頻看向我不說還露出異樣的神色。”
“我不認為太子是這么不懂掩飾情緒之人。”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想讓陛下知道,他對我余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