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站起身，走到懸掛的江夏輿圖前，手指輕點在夏口位置：“吾經(jīng)過這幾日深思后，決定將江夏郡治從安陸遷至夏口。”
“郡治遷徙，事關(guān)乎重大，郡府一應(yīng)文書往來、官署搬遷、人員安置，皆非易事，吾便交由你這位江夏主簿全權(quán)統(tǒng)籌辦理。”
習珍所領(lǐng)主簿一職，本就是郡府要員，掌文書簿籍，協(xié)理政務(wù)，正好是對口。
而劉琦遷郡治這事，也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且與諸葛亮、龐統(tǒng)商議良久后做下的決定。
夏口地處漢水與長江交匯處，扼守水陸要沖，北上可直抵襄陽，順江而下則可直取江東，實乃戰(zhàn)略要地。
反觀安陸，偏居涢水，既不利于水師調(diào)度，又遠離日后經(jīng)略江東的戰(zhàn)場。
更重要的是，安陸乃江夏世家傳統(tǒng)勢力范圍，將郡治遷至這座新收復(fù)的夏口城。
到時，劉琦既可以擺脫地方豪強的掣肘，又能依托這座天然良港，打造一個完全由自己掌控的軍政中心。
而如今劉琦將遷治這等涉及全郡格局的要務(wù)全權(quán)交托，既是對習珍能力的認可，更是將他真正納入心腹之列的明確信號。
那些往來文書需要習珍審核用印，各級官署搬遷要習珍協(xié)調(diào)調(diào)度，官員家眷安置更需習珍妥善安排，這每一項都是考驗，也都是機遇。
習珍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明悟，當即肅容應(yīng)道：“主公明鑒！夏口確為郡治上選，屬下必竭盡全力，盡快完成遷治事宜。”
劉琦微微頷首，目光在習珍身上停留片刻，溫聲道：“善。你既已明白其中關(guān)竅，那便即日去處理。”
聞言，習珍深深一揖：“屬下告退。”
言畢，習珍保持著躬身的姿態(tài)，后退三步，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走出府門后，習珍立刻對候在門外的隨從低聲吩咐：“速傳書回江陵，讓族中立即準備犒勞軍士所需的美酒、肉食，連夜運至夏口！”
“同時再請郡府各位曹吏，即刻至衙署議事！”
說罷習珍快步走向官署，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轉(zhuǎn)角。
待習珍退下，劉琦書房內(nèi)重歸寂靜。
端坐在案幾后的劉琦并未急著處置案頭堆積的文書，而是目光沉靜地望向窗外漸沉的夕陽，指節(jié)無意識地在案幾上輕輕叩擊。
此刻劉琦獨坐沉思，正是在權(quán)衡此戰(zhàn)過后，該如何對屬下論功行賞。
劉琦腦海中掠過一張張面孔：黃忠陣前斬將，趙云血戰(zhàn)擒敵，甘寧沖鋒陷陣，周倉死守城門…還有那些新附的呂范、蔣欽等人。
每個人的功績、資歷、乃至性情，都在劉琦心中反復(fù)權(quán)衡。
既要酬其功勞，亦要顧及軍中平衡。
這般千頭萬緒涌上心頭，一時間竟讓劉琦感到一陣頭痛，劉琦不禁以指節(jié)揉按著太陽穴。
這份令人頭痛的差事，本可尋人分擔。
以諸葛亮之才，定能給出公允之策，那個在另一個時空里執(zhí)掌殘局、北伐中原的臥龍，最是明白如何平衡各方。
但劉琦卻不想喚來，因為劉琦深知，賞罰之權(quán)，乃人主之器，決不可旁落。
此刻摒退左右，獨自權(quán)衡，正是要確保這份權(quán)柄的純粹。
劉琦就是要讓所有臣屬都清楚地看到，他們的功過評定與前程命運，最終只取決于劉琦他一人的意志。
就在這般沉思良久后，劉琦才取過紙筆，在搖曳的燭光下開始擬定眾將的封賞。
燭火在夜色中搖曳，又在晨光中熄滅。
當?shù)诙盏年柟忾_始西斜時，劉琦終于取過紙筆，在案前開始擬定眾將的封賞。
待劉琦放下筆時，暮色完全籠罩了窗欞，劉琦才輕輕呼出一口氣，心中已有了初步的章程。
轉(zhuǎn)眼間，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在習珍的高效操辦下，臨時府邸內(nèi)外已煥然一新。
廊下懸掛的絹燈與庭中燃燒的庭燎將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晝，空氣中彌漫著炙肉的焦香與淳厚的酒氣。
府門外，一壇壇來自江陵習氏的美酒和大量肉食正分發(fā)至各營，雖不及宴席精致，但大塊煮肉、成甕濁酒管夠，足以讓苦戰(zhàn)余生的將士們開懷暢飲。
而在府邸之內(nèi)，庖廚更是傾盡所能，將府庫中珍藏的佳釀與精心烹制的炙肉端上案席。
在府內(nèi)廳堂中，文武官員皆已按序入座，人人臉上都帶著勝利的喜悅與對今晚的期待。
此刻端坐席間的文武，雖然互相之間舉杯暢飲，表面談笑風生，但細觀其言行，便能察覺幾分異樣。
黃忠撫須大笑時，目光不時掃向主位，甘寧舉杯豪飲之際，聲量總在關(guān)鍵處陡然拔高。
就連新降的呂范、蔣欽，與鄰座交談時也帶著幾分欲言又止的斟酌。
滿堂觥籌交錯間，總有人看似隨意地提起那日苦戰(zhàn)，或意味深長地感嘆此番不易。
這些看似閑談的話語，實則都在隱約勾勒著自己的功績，所有人的心思，早就不在眼前酒肉之上。
席間那談笑風生的甘寧，此刻能安坐于此倒也有段插曲。
那夜劉琦在確定來者是孫權(quán)已經(jīng)在江津渡上岸后，便命其率水師截擊周瑜水寨，欲斷孫權(quán)退路，不料因夜色迷江，行程耽擱，等趕到時只見夏口城頭已遍插劉字旗，而孫權(quán)與凌統(tǒng)早就率著水寨內(nèi)的殘部揚帆遠遁了。
這錦帆賊頭當時恨得在船頭跳腳連啐數(shù)口，深以為憾。
不過甘寧自歸順以來屢建奇功：先有百人趁夜營焚敵營。
致使周瑜水寨震動三軍，隨后在水戰(zhàn)中陣斬江東宿將凌操，更曾屢次與周瑜這等名將交手亦不落下風，隨后奉命追擊孫權(quán)，雖未果，但也接管了周瑜留下的這座江防要寨，成為扼守長江的一支勁旅。
細數(shù)甘寧戰(zhàn)功下來也著實不小，此刻自然該在受賞之列。
而就在滿堂荊州文武推杯換盞，談笑風生之際，忽聞堂下鐘磬之聲一變，由先前的歡快宴樂轉(zhuǎn)為莊重典雅的《鹿鳴》之音。
聞此，滿堂談笑頃刻間安靜下來。
眾人皆知，這是主公即將出場的信號，紛紛整肅衣冠，正身端坐，目光齊刷刷望向內(nèi)堂入口處。
不一會，便見劉琦身著玄色暗紋錦袍，腰束玉帶，頭戴進賢冠，步履從容地自內(nèi)堂轉(zhuǎn)出。
連日的征戰(zhàn)疲憊已被仔細梳洗掩去，此刻劉琦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雖未著甲胄，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度。
但令人稍感意外的是，郡丞諸葛亮竟手持羽扇，略后半步隨行在側(cè)。
原來劉琦雖將賞罰大權(quán)獨攬于手，經(jīng)過一日一夜的獨自斟酌擬定封賞，但在宴前終究還是請來了諸葛亮。
這并非是劉琦動搖決斷，而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的謹慎。
諸葛亮總領(lǐng)政務(wù)，對諸將功過、軍中錢糧、官職缺補最是了解。
請他最后把關(guān)，正是要借他之明，查自己之漏，確保這份當下荊州文武最為關(guān)乎賞名單萬無一失。
劉琦行至主位前立定，目光緩緩掃過全場。
見滿堂肅然，劉琦忽然展顏一笑，那笑意如春風化雨，瞬間打破了凝重的氣氛。
“諸君為何停杯不飲？”
劉琦朗聲笑道，隨手接過侍從奉上的酒樽，“莫非因劉某到此，諸君便連酒都不會飲了？”
劉琦這番話引得席間一陣低笑，原本緊繃的氣氛頓時松快了幾分。
老將黃忠最先反應(yīng)過來，哈哈大笑著舉起酒杯：“主公說的是！這般好酒好肉，涼了豈不可惜！”
甘寧更是直接拍案而起，拎起酒壇就給臨近幾人滿上：“都愣著作甚？沒聽見主公發(fā)話嗎？喝！”
就連剛在劉琦旁坐下的諸葛亮也輕搖羽扇，也含笑對身旁的龐統(tǒng)低語起來。
劉琦見席間的氛圍重新熱烈起來后，朝樂師與舞姬方向招了招手：“爾等接著奏樂接著舞！”
絲竹聲立時歡快響起，舞姬彩袖翩躚。
隨后劉琦舉杯環(huán)敬全場，聲調(diào)昂揚：“諸位征戰(zhàn)辛苦了大半年，如今大勝，正當暢飲盡歡！諸位，滿飲此杯！”
劉琦要告訴眾人：歡慶之時當盡歡，封賞之事自有定時。
堂下頓時響起一片應(yīng)和之聲：
黃忠將酒樽重重一頓：“主公說得好！這杯酒老臣先干為敬！”
甘寧直接拎起酒壇躍上案幾：“都聽見沒？今夜誰不喝趴下，就是看不起我錦帆營的弟兄！”
趙云含笑舉杯：“愿隨主公再建新功。”
就連呂范、蔣欽也急忙起身：“謹遵主公之命！”
絲竹之聲越發(fā)歡快，舞姬水袖翻飛，酒香在廳堂間彌漫，歡笑聲此起彼伏。
待到酒過三巡，宴席間的氣氛愈發(fā)熱烈，不少將領(lǐng)已酒酣耳熱，放聲談笑。
就在這喧鬧達到頂峰之際，劉琦輕輕放下酒樽，輕輕叩響案幾。
待樂聲漸止，舞姬斂衽退下后。
劉琦含笑起身，雙手虛按示意眾人安靜。
滿堂喧囂漸止，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于主位。
而眾人方才的醉意一掃而空，每個人的脊背都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
眾人知道時候到了，這場盛宴真正的戲肉，此刻方才登場。
這時劉琦，執(zhí)杯起身，走到會場中間，環(huán)視眾人，緩緩開口道：“諸君可還記得，四月末孫策犯境，吾父憂憤成疾。”
“當時琦便在病榻前立誓，必為父分憂，收復(fù)江夏。”
劉琦頓了頓，指尖輕撫杯沿，“自襄陽出兵至今，歷經(jīng)數(shù)月大小十余戰(zhàn)，多少好兒郎血染沙場，方有今日之宴！”
“今日能與諸君在此共飲，琦倍感欣慰！”
這話一出，席間不少將領(lǐng)都露出些許疑惑。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明白在這慶功宴的歡慶時刻，主公為何突然提及這段往事。
一時間不少心思簡略的將校，心中納悶不已，酒也喝了，肉也吃了，按慣例該是論功行賞的時候了，怎么突然說起這些？
雖然疑惑不已，不過誰也不敢表露出來，反而都放下杯箸，做出凝神傾聽的姿態(tài)。
劉琦自然是知道，眾人的疑惑，因為這些話就不是說給他們聽的，這些話是說給劉琦自己的聽的。
看著眼前燈火輝煌、文武濟濟一堂的景象，讓劉琦不禁想起另一個時空中那個在蔡氏壓迫下倉皇出逃、最終在江夏郁郁而終的劉琦。
而如今，劉琦不僅擺脫了既定的悲劇命運，更手握精兵數(shù)萬，文有諸葛亮、龐統(tǒng)運籌帷幄，武有趙云、黃忠等當世名將效命。
對穿越而來的劉琦而言，這場慶功宴不僅標志著江夏之戰(zhàn)的終結(jié)，更象征著劉琦徹底掙脫了原主的悲慘命運。
他！
劉琦，歷經(jīng)數(shù)月，從穿越之始，從困守襄陽、受制于蔡瑁時的潛龍在淵，云夢澤奇襲，到津鄉(xiāng)大破孫策，再到如今夏口全勝。
昔日在襄陽城中那個惶惶不可終日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軟弱長公子，如今已是執(zhí)掌數(shù)萬雄師、俯瞰江東的雄主。
他，劉琦——逆天改命了！！！
而諸葛亮敏銳地察覺到劉琦神情中那一閃而過的復(fù)雜情緒，輕搖羽扇，率先接話：“主公至孝，當時臨危受命，親冒矢石，方有今日之局。”
其余眾將雖不明深意，但也紛紛附和著。
而黃忠放下酒樽，慨然道：“當時若非主公當機立斷橫渡云夢澤大敗孫策，哪有今日大捷！”
甘寧也立即接話：“正是！那時江東軍氣焰囂張，若不是主公有膽有識，哪有今日大捷！”
眾將紛紛回憶起劉琦出襄陽后的情形，雖然心中仍惦記著封賞之事，但表面上都表現(xiàn)得感同身受。
“往事已矣，”劉琦的聲音重新變得沉穩(wěn)有力，“接下來，該論功行賞了。”
隨后劉琦在滿堂文武的注視下，穩(wěn)步回到主位，自袖中取出那卷玄色絹帛。
隨著絲綢展開的簌簌聲，讓整個大廳瞬間屏息凝神。
劉琦先是看了眼眾將期盼的目光，然后才目光掃過絹帛，聲音沉穩(wěn)有力：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昔年高祖定鼎天下，首功在蕭何。”
“今我軍能連戰(zhàn)連捷，全賴諸葛郡丞于后方統(tǒng)籌調(diào)度，安陸屯田以固根基，轉(zhuǎn)運分配以濟三軍，保我糧道不絕，軍需無缺，實乃此戰(zhàn)首功！”
“特加封諸葛亮為軍師中郎將，總領(lǐng)軍政，賜千金，府邸一座！”
這份封賞內(nèi)容，諸葛亮早在宴前與劉琦最后斟酌名單時便已知曉。
因此，諸葛亮從容出列，羽扇輕執(zhí)躬身：“亮蒙主公信重，委以重任。今雖薄有微功，實乃將士用命、群賢輔佐之果。主公厚賞，亮受之有愧，惟愿竭誠盡智，助主公成就大業(yè)！”
諸葛亮這番答謝既顯謙遜，又表忠心，更將功勞歸于上下同心，正是諸葛亮高明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