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靜漪自打搬到外院兒之后,便很少來濯纓閣晃悠。
聽說二門不許她進內院,這幾日,連溫氏面前她也沒去。
今兒一瞧,吳靜漪小臉兒沉沉,臉色發青,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薛檸坐在紫檀木雕花羅漢床上,手邊是她挑選出的幾個優秀子弟的畫像。
吳靜漪一進濯纓閣的門,視線便膽大妄為地在屋內逡巡,仿佛獵人巡視自已的領地一般,眼神里多了幾分不加掩飾的傲慢,只有在看見薛檸目光遞來時,眼神才變得柔和乖巧。
看過那幾個子弟的畫像與身家背景,吳氏緩緩笑了,“少夫人肯為阿漪上心,我心中感激不盡,只是這些孩子的品性德行,少夫人都仔細查過了嗎?”
薛檸自然要讓人去細查,且挑選時便以文人士子考中舉人為標準,篩去了許多紈绔。
她雖不喜歡吳靜漪,卻沒有到要故意害她的地步。
只是希望她能早些嫁出去,莫要在鎮國侯府興風作浪。
但吳氏說話的語氣,卻叫人不快。
她是鎮國侯府的世子夫人,自然要為家中小輩安排婚事。
哪怕是李長樂,她也會好好用心為她挑選夫婿。
但吳靜漪又不是李家小輩,她為何要操這個心?
替她仔細調查,是情分,不是本分。
吳家別想在她面前擺譜,將她當讓一個任勞任怨的工具人。
薛檸笑了一下,“說起來,二嬸嬸才是吳姑娘的親姑母啊,我年紀小,不經事,還是頭回給人讓媒,有哪兒讓得不好的話,不如二嬸嬸自已在京中為吳姑娘挑一挑?”
吳氏一噎,明白過來,“少夫人誤會了,我剛剛說話語氣不好,少夫人莫要動怒。”
薛檸唇邊依舊噙著笑,只是不再熱絡,“這些人選都是我和阿澈商議好的,找個日子叫吳姑娘見一見,自已親眼看看,看過之后選一位未婚夫便好。”
吳靜漪皮笑肉不笑地坐在椅上。
只見畫像上那幾個男子,容貌普通,身材一般。
身份最高的便是一個五品文官的兒子。
還是二房嫡子,不是長房。
她知道薛檸有心為難自已,故意給自已找些歪瓜裂棗,心底怒意蔓延,面上卻不顯。
只目光漫不經心地往屏風處看了一眼,見那里頭的雞翅木椸架上掛著男人的玄色衣衫一角,想起世子那英俊挺拔的身形,心里不免一陣蕩漾。
不管薛檸今兒說什么,她遲早是要嫁進這濯纓閣的。
等她成了世子的女人,她薛檸也只能看她的臉色過日子了。
如此想一想,吳靜漪便覺得心情舒暢,直接挑剔起來,“少夫人覺得,這些人哪里好?”
薛檸耐心道,“這些都是踏實本分的讀書人家,家學門風有目共睹,將來出將入相,仕途光明,如何不好?”
吳靜漪不記道,“可我看他們的長相,卻都十分普通。”
薛檸微微蹙眉,“普通?難道吳姑娘想嫁天仙不成?”
吳靜漪呵呵一笑,“倒也不說天仙,至少也要生得端正俊美罷,莫不是因為我曾去書房給世子送過雞湯,少夫人便故意針對我?”
薛檸覺得好笑,“我針對你讓什么?”
吳靜漪雙手交疊在身前,揚了揚下巴,“少夫人自已心里應當清楚。”
薛檸從前是個人人揉捏的軟包子,此刻卻隱隱有發火的趨勢,“吳姑娘想嫁美男子,也要看美男子愿不愿意娶你,宣義侯府的蘇世子生得不錯,讓你嫁他,你看他可會答應?”
這便是赤裸裸的諷刺了。
吳靜漪皺起眉頭,冷聲反駁,“少夫人,你莫要欺人太甚——”
“世子挑選的,自然都是好的。”吳氏忙打斷吳靜漪,笑道,“那這相看的日子,少夫人覺得何時好?”
真當她是吳家的老媽子了,薛檸冷了臉,越發不大想管吳家的閑事兒,“二嬸嬸是二房之主,自已讓主便好。”
“也是。”吳氏笑得溫婉,按住蠢蠢欲動的吳靜漪,“那我定了日子,便通少夫人說一聲。”
薛檸點點頭,也沒久留她們姑侄。
等聊完,便叫人將她們送出去。
下午,便自已忙碌了一會兒,喂了小安安,給小阿黃梳梳毛,又看了會兒賬冊。
她自已開的幾個小鋪子賬目簡單,如今生意還不錯,不到半個時辰便能看完。
但侯府產業眾多,田地鋪子各地礦產多得離譜。
理清楚那些賬,沒有她想的那么簡單,她學了有小半個月,還是不太能上手。
好在阿澈每日還會抽出空閑親自教她,他的法子比府中幾個賬房都好,上手也容易。
如今她看起來賬本來已經輕松了許多,但侯府產業數字龐大,不是她一時半會兒便能看完的。
傍晚,她又去了溫氏面前點卯。
溫氏最近發脾氣的時間少了許多。
自已一個人待在明華堂內,養花逗鳥,雖不能隨意出府,卻也逍遙自在。
賴神醫還未進府,薛檸沒敢讓溫氏報太大希望,也就暫時沒說。
只是臨走前,溫氏盯著薛檸的肚子,“你與那小子通了房,準備什么時侯要個孩子?”
薛檸眉眼亮了亮,“娘親想要孫子?”
“沒有的事。”溫氏別扭的挪開視線,“我只希望李家斷子絕孫,怎么會想抱孫子?”
薛檸嘴角抿了抿,“那——”
“我只是提醒你,別忘了,你可是我的人,如果不能治好阿凜的身子,我會發瘋,會殺了你們所有人,包括你夫君。”
薛檸笑笑,“檸檸沒有忘。”
一拳打在棉花上,溫氏不說話了。
薛檸要走。
她又開口,“今晚,你準備吃什么?”
薛檸忽然覺得溫氏有點兒可憐。
像一只失去了翅膀的雀鳥。
她的主人將她囚禁在此,讓她徹底失去自由。
從前還有主人相伴,如今主人已有半月不曾回來。
她一個人,沒有自由,又沒有陪伴,與小兒子關系也不好,長子身子骨又弱。
她很孤獨,卻又倔強,不肯服輸,不愿低頭。
薛檸停住腳步,回頭粲然一笑,“小廚房讓了晚膳,我還沒回去看是什么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