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薛大夫手中那枚暗褐色的藥丸時,姜梔幾乎喜極而泣。
她的心情從未這般大起大落,跌宕起伏過。
“只有一顆么?”她剛想拿去給夫子服用,又想起什么問他。
薛大夫畢竟是被自己威逼利誘來制解藥的,若他存了什么不軌的心思該如何?
若是可以,她要先試一下藥。
薛大夫一天一夜沒合眼,本就又累又困,被姜梔這么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以為這是糖丸啊說有就有?我若真的要害沈大人,只要拖延些時日即可。就算他有內力吊著,但也只是延緩毒發時間,最終逃脫不了一個死字?!?/p>
姜梔被薛大夫嗆了一通也不敢多話,接過藥丸道了聲謝,小心地給沈辭安服下。
薛大夫說的并無道理,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沈辭安依舊雙唇緊閉,姜梔按照之前的法子渡給他。
所有人屏息凝神,死死盯著沈辭安的變化。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臉上縈繞的死氣沒那么重了,唇瓣也不再那般青黑,但依舊沒有醒過來。
薛大夫親自上前給他細細把脈,隨后道:“毒雖然已解,但這毒在他體內留了足足七日,毒發后又拖延太久,損傷太重,能不能醒過來,就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力了?!?/p>
姜梔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不敢置信后退一步,被身后的陸淵一把扶住。
“毒解了就好,剩下的只能看沈大人自己。你別急,說不定沈大人馬上就會醒過來。”他啞聲勸解道。
這一天一夜他幾乎沒合眼,又內力損耗過多,眼下一片青黑,若不是平日里身子骨強健,此刻早就倒下了。
包括謝祁,但他行軍在外長途奔襲本就是常事,已經習慣了吃苦,如今臉色倒是比陸淵要好一些。
就連蕭玄佑的臉上都帶了疲色,只冷聲吩咐自己帶來的太醫再給沈辭安把脈,得出的結論和薛大夫一致。
姜梔此刻也的確沒有其他法子。
在昌山別院叨擾太久,她請恭親王留下的心腹幫她準備了一輛馬車,便帶著沈辭安告辭離開。
*
姜梔帶著沈辭安回府,讓青杏打了熱水,自己則坐在榻邊,幫他身上的臟污一點點擦拭干凈。
沈辭安此刻的臉上已經恢復如初,沒有在昌山別院時那般難看,除了呼吸過于微弱,整個人安靜躺在榻上像是睡著了。
送他們回來的蕭玄佑,謝祁和陸淵都已經離去。
姜梔坐在榻邊守著沈辭安,另一邊放著一個錦盒。
是方才回來時,林管家交給她的。
說是受沈辭安所托。
姜梔打開。
發現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封放妻書。
中間是沈宅的地契,銀票,以及一些田地鋪子,而最下面安靜躺著的,是一份遺囑。
遺囑的內容十分簡單。
沈辭安將他死后的所有財物整理周全,全都留給了身為他發妻的姜梔。
姜梔呆呆抱著錦盒愣了半晌,一陣悲戚涌上心頭,終于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夫子怎么會這么傻啊。
從一開始自己就抱著利用他的想法,他也知道自己嫁給他,并不是為了情愛。
可他卻在明知自己要死的情況下,替她安排好了所有的退路。
“夫子,對不起……”姜梔哭得連身子都在顫抖,對沈辭安的愧疚感達到了頂峰,“我不會再丟下你不管了?!?/p>
榻上的沈辭安依舊無聲無息。
第二日一早,宣昭帝傳下圣旨。
襄王世子毒殺朝廷命官,行事乖張惡劣,宣昭帝震怒之下褫奪了他的世子之位,并將他幽禁在襄王府中,無詔不得外出。
宣昭帝派了心腹太監前來沈府慰問,送了不少珍奇補品,隨行的還有一位陳姓太醫,是只替宣昭帝看診的太醫令。
但陳太醫和昨日在昌山別院中其他人說的也相同。
于是接下來的幾日,姜梔日日待在沈府,坐在沈辭安的榻邊,與他絮絮說著這兩日京都的見聞趣事,親力親為地替他擦洗身子,喂藥,只希望他能盡快醒來。
這天門房來報,說陸淵陸大人親自上門來探望,姜梔便讓人將他請了進來。
陸淵顯然是剛從北鎮撫司出來,身上的飛魚服貼體利落,腰束玉帶勾出勁瘦腰線,自帶凜然威壓。
他看過沈辭安之后,坐在桌邊抿了口茶仔細看她幾眼,旋即皺眉,“你也瘦了許多,這兩日定然沒有好好用膳休息。”
姜梔苦笑,“夫子這樣子,我如何還能安寢?”
陸淵只覺得心口像是吞了一把黃連苦澀難言。
蕭允珩的事情已經快要告一段落,原本她拿到和沈辭安的和離書便可得到自由。
可如今沈辭安昏迷不醒,依照姜梔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陸大人的身子恢復得如何了?”姜梔的聲音傳來。
“已經無礙,”陸淵忽地問她,“若沈辭安一直昏迷不醒,你打算怎么辦?”
姜梔咬唇想了想,“若夫子一直是這種狀態,我便一直守著他,陪著他。他一日不醒,我便一日不會離開?!?/p>
姜梔知道他想要說什么,嘆了口氣,“抱歉,我現在不想談其他的事,也不想去談什么以后,我只想等著夫子醒來。”
陸淵聲音平靜,聽不出絲毫波瀾,唯有緊緊捏著茶盞的蒼白指節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我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逼你,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打算。”
“謝謝你,陸淵?!苯獥d由衷道。
“你永遠都不用與我客氣?!标憸Y忍不住伸手想去捏捏她的臉。
卻被她下意識躲開。
陸淵瞳仁抽痛一瞬,很快恢復如常,“司里還有事,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情況可以直接派人來找我?!?/p>
姜梔送走他,沈府又恢復了安靜。
蕭允珩被褫奪世子之位后似乎一蹶不振,有一段時間都沒聽到他的消息。
沈辭安的狀況也已經穩定下來,雖然依舊沒有蘇醒過來的跡象,但臉色恢復了正常,沒有剛解毒時的蒼白難看。
日日上門來診斷的太醫也說,他如今的身子好了不少,雖然不至于馬上就醒,但事情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姜梔一直提著的那顆心終于稍稍放回去些。
直到有一日鄴七忽然求上門來,請她去見一見自家老大。
“陸大人怎么了?”
姜梔的確有一段時日沒有見過陸淵了,但之前自己一直操心沈辭安的事,根本沒有余力去關心其他。
“自從上次從沈府回來,我就日日能在司中聞到老大身上的酒味,但平日也沒見老大飲酒。于是我去問了陸府的管家,管家告訴我,老大這段時間下值后就將自己鎖在屋內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日照常來司里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p>
“我怕老大這樣喝下去會出什么事,別人又勸不動他,只能斗膽來找清和縣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