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謝祁一只腳踩著那狄人,將長劍從他后心抽出,單手便將姜梔從馬背上抱下,把自己的披風蓋到了她身上。
“謝世子……”姜梔絕處逢生,心臟還在不規律地跳動。
此刻的謝祁對她來說,簡直就如同天神下凡。
謝祁轉過身看她,月光落進他半斂的眼尾,睫毛下是銳利到燙人的鋒芒,“梔梔,我就知道是你?!?/p>
他就知道城外那輛馬車內快死的女人不對勁。
入城時自己明明還聽到過她拍打車壁呼喊的聲音,怎么可能一會兒的功夫就病得快死了?
他意識到不對勁,立刻點了一隊兵出城去追。
但是循著蹤跡追了一半,發現那群人又返回了黑脊嶺。
好不容易在背風處找到他們修整的地方,又是人去樓空,什么都沒留下。
謝祁這才意識到。
這極有可能是姜梔在自救。
他心中不免升起一股驕傲來。
不愧是他謝祁看中的女人,將一群兇神惡煞的狄人耍得團團轉不說,還能趁機逃脫。
不過他又是一陣后怕。
若不是梔梔機警,此刻他們說不定已經擦身而過,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將姜梔死死摟在自己懷里,自己帶來的手下輕而易舉就將剩下的幾個狄人制服。
“把他們帶回去好生拷問,若不肯說就殺了,不必留活口?!彼痈吲R下地發號完施令,便飛身上馬,令守衛打開城門后,帶著姜梔回了自己的將軍府。
姜梔被那些狄人當成牲畜般捆了一路,又累又餓又瘦,如今縮在謝祁的懷中只覺得世間再沒有比這更舒服的地方,很快在馬上就抑制不住滿身的疲憊睡了過去。
謝祁低頭看了眼懷中的人。
方才見到她的時候,就是蓬頭垢面,臉色蠟黃臟污,瘦得幾乎不成人形,整個人像是從泥堆里撈出來似的。
哪里還有昔日嬌麗如花的樣子?
也不知一路吃了多少苦。
他心下疼惜酸澀無比,也不顧姜梔身上的臟污,在她緊閉的眼瞼上印下一個顫抖的吻。
若不是還要留著那些狄人拷問,他恨不得直接將他們全都捅個對穿。
姜梔迷迷糊糊間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泡在一泉溫水中,毛孔舒張渾身暢快,多日來身上的黏膩塵土被一掃而空。
她睜開疲憊的眼睛,發現自己果然泡在一個巨大的浴桶中,渾身不著寸縷,她身處蒸騰的水汽中,仿佛失水已久的植株終于迎來了甘霖。
只是她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她的身后,一雙手掌正緩慢地替她揉搓著脊背,仿佛生怕傷著她似的,動作輕柔中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姜梔原本以為是謝祁替她找來的丫鬟或仆婦,但背上那寬厚帶著薄繭的觸感卻在告訴她,這是一雙男子的手。
她詫異轉頭,隔著水汽對上了謝祁那雙半閉著的桃花眼。
他似有所覺地睜眼,沒想到姜梔會在這個時候醒過來,愣了愣,手中拿著的布帕“啪”地一聲摔入水中。
尤其是在對上姜梔那雙微瞪著的雙眼后,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我不是故意輕薄于你,是郎中說你氣血虧損,需要好生調養,特意燃了安神香讓你先好好休息,我這才……”
話說了一半又察覺不對勁,倒像是他故意趁她熟睡做這種事似的,又連忙解釋,“府中沒有丫鬟奴婢,其他人我又不放心,無奈下才親自給你洗,放心我一直閉著眼什么都沒看到?!?/p>
姜梔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能讓統帥大軍的武邑侯世子替我擦身,這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待遇?!?/p>
她虛弱地笑了笑,“我相信謝世子的為人,不過現在我可以自己來了,還請世子回避。”
謝祁見她沒有見怪,暗自松了口氣。
走出房門正要關上,卻聽里面傳來“噗通”一聲,是姜梔想要起身卻站不穩,又重新摔回了浴桶中。
謝祁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又沖進房去一把將沉在水中的姜梔撈起來,“你有沒有怎么樣?”
姜梔嗆了口水,有些尷尬。
她太高估自己的身子了,原本以為自己醒來就無礙,沒想到手腳酸軟一點力氣都沒有,連站都站不穩,實在丟人。
她濕漉漉的身子掛在謝祁的手臂上,染濕了他的半只箭袖。
謝祁方才從頭到尾都閉著眼替姜梔擦身,如今情急之下沖進來,卻反而將一切都瞧了個真切明白。
一股熱血往腦袋上直沖上來,他聽到自己心臟怦怦直跳,像是要從喉嚨口躍出來。
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開環著姜梔的那只手了。
“還是我來幫你吧?!彼∵^一旁的帕子,重新閉上眼。
一只手撈著她,一只手替她慢慢擦拭。
姜梔就這么隔著浴桶半躺在他懷里。
雖然謝祁的眼睛看不見,但手中的觸感卻被無限放大,柔軟細膩得宛如一觸就破的酪乳,讓他不得不屏住呼吸。
等好不容易清理完,他整個人都出了一身汗,里衣黏膩地貼在身上。
等給姜梔穿好衣物,下人準備好的膳食也送了進來。
那些北狄根本不是人,為了防止姜梔有力氣逃跑根本不讓她吃飽飯,還時不時給她喂軟筋散。
診治的郎中說,她氣血虧損嚴重,又心神不寧耗損正氣,之前還服下過極其烈性的藥物,若不及時調治,恐有損壽元。
謝祁恨不得將那些狄人給千刀萬剮了。
他抱著姜梔坐好,小心地一勺勺給她喂燉了許久的紅糖小米粥。
這時候門被敲響,親衛衛羽在門外說有要事稟報。
謝祁從接了姜梔回來后便一直守著她。
軍中的事千頭萬緒,萬萬耽誤不得了。
衛羽之前奉命守衛過姜梔府邸,如今進來看到姜梔也不驚訝,只目不斜視道:“將軍,城中的鼠疫有擴散跡象,且城內所剩的藥物也不多了,該如何是好?”
謝祁眉頭緊皺。
爻城的鼠疫爆發已經半月有余,雖然一開始他就盡力控制,但還是一直在緩慢擴散。
城中藥物緊缺,旁邊的縣城也早已被他派人采購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