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玲玲沉靜了片刻,接著解釋道:\"在親情與感情之間,我只能選擇弱者,可是這樣一來,我與肖俊峰之間的隔閡,將在姐姐這份算計中,越積越深,我也不知道……\"
陳述到這里,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丁香也想知道更多內情,可是看到鐘巧巧這么傷心,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趕緊招來一輛摩的送她離開。
鐘巧巧提著行李來到\"同舍食鋪\",看到飯館里有幾桌客人。
鐘玲玲臉色蒼白,還忍著孕吐帶來的陣陣惡心,強撐著笑容在桌椅間穿梭,給客人端茶倒水。
她額上沁出細密的虛汗,動作也比平時遲緩,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老板娘,這邊加碗米飯。\"有熟客高聲招呼道。
\"好的,馬上來。\"
鐘玲玲立刻揚起聲音,臉上堆起熱絡的笑,那聲\"老板娘\"應得無比自然。
這樣的稱呼,讓她在這間飯館里找到了某種身份認同和虛幻的歸屬感,生怕晚應答幾秒,這個稱呼將不再屬于自己。
鐘巧巧站在門口,聽到那一聲聲刺耳的\"老板娘\"和姐姐樂呵呵的應答,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她知道鐘玲玲這般忍辱負重,是在向肖俊峰、也向所有食客、甚至是向她,證明其\"女主人\"般的價值。
這是用身體的痛苦和表面的勤懇,博取同情與維系這個賴以生存的落腳點。
這份清醒的認知,讓鐘巧巧感到一種刺骨的悲哀,既為姐姐的處境和不擇手段,也為這無法言說、逐漸凝固的尷尬關系。
她默默地深吸一口氣,將翻涌的酸楚與無奈壓回心底,走上前接過鐘玲玲手中那盤沉重的、仿佛盛滿了所有難堪現實的菜肴。
飯館是等工廠上班,才吃午飯。
肖俊峰簡單炒了兩個小菜,盛了兩大碗雞湯,將兩只雞腿分別放進碗里。
一碗放在鐘玲玲面前,語氣平淡地說了句\"你身體虛,多補補\"。
另一碗則輕輕推到了鐘巧巧的手邊,沒有多余的話,只是目光在她憔悴的臉上短暫停留了一瞬。
鐘巧巧剛想問肖俊峰怎么沒給他自己盛一碗,可是看到他眼里那一絲藏不住的埋怨,趕緊閉上微微開啟的嘴唇。
鐘玲玲沒有注意到肖俊峰與鐘巧巧瞬間交匯的目光里,充滿著復雜的情緒。
只是看到肖俊峰專門為自己熬制雞湯,心頭那點感動迅速被更務實的盤算取代。
想著即便做不了情侶,能做他的地下情人,至少比靠這家飯館來維系彼此的關系更加可靠。
她起身拿來一只空碗,將自己碗里的雞湯倒出一半,遞到肖俊峰面前,嬌滴滴地說道:\"俊峰,你每天起早摸黑,也需要補充營養。\"
肖俊峰白了鐘玲玲一眼,本想斥責兩句,可是看到她那蒼白臉上的笑容,最終只是不冷不熱地回道:\"你是懷兒婆,先管好自己,少讓我們操點心就是萬福。\"
說完,不再給鐘玲玲獻殷勤的機會,將盛飯的碗里,夾了一些菜便走到店外的屋檐邊蹲下。
他機械地咀嚼著飯菜,目光茫然地望著街面,如果每天這樣面對鐘家姐妹,感覺比坐牢還讓人窒息。
可這家飯館不但是他生活的希望,也是他等待沈沁蘭的動力,他暗自嘆息了一聲,不知這尷尬處境何時才是個頭。
午飯之后,他將需要鹵制的食材放進鍋里,知道鐘玲玲會教鐘巧巧怎么把握火候,連聲招呼都沒有,便離開了飯館,想去厚街剛租好的房里安靜一個下午。
路過利豐鞋廠大門時,遇上開車出廠的沈景然。
考慮到沈沁蘭的面子,他還是對沈景然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沈景然停下車來,走到他身邊,從兜里掏出一包\"萬寶路\"香煙,抽出一支,難得熱情地招呼道:
\"俊峰,你在廠里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久居人下的豪杰。只是沒想到這么短時間,你便在這寶屯村里闖出了點名堂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煙遞到肖俊峰面前,意有所指道:\"我們的緣分不淺,以后沒事的時候,就來廠里坐坐。\"
肖俊峰沒有計較短短二十來天,沈景然這天壤之別的態度,客氣地應付道:
\"利豐是我來到東莞打工的第一家工廠,緣分是不淺,既然沈老板邀請,以后沒事的時候,我一定來向你請教。\"
沈景然聽到肖俊峰客氣的言語里,帶著明顯的疏離,心懷目的道:\"沁蘭前幾天來電話,還提到了你。\"
說到這里,他故意停頓下來,觀察起肖俊峰的神情。
肖俊峰本不想與沈景然虛與委蛇,只希望保持禮節性的距離,但聽到\"沁蘭\"二字,大腦不受理性控制地追問道:\"她說了什么?\"
沈景然看到肖俊峰想極力掩飾,但那一絲絲急切的語氣里,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思,嘴角泛起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她說你不但身手了得,還特別有責任心。\"
\"沈小姐太客氣了,她給了我那么高的薪水,保護她是我應盡的義務,談不上什么責任心。\"
肖俊峰憑借對沈沁蘭不多的了解,就篤定她不可能對沈景然說出這些不痛不癢的客套話。
沈景然看到肖俊峰的聲音又恢復了平靜,權衡了一番,繼續說道:
\"我聽廠里的員工說,你那飯館就是鹵菜做得比較地道,炒菜與其他館子沒啥區別,這樣的餐館在工業區里生存沒有問題,但是要想發展……\"
他再次停下搖了搖頭,沒將后面的話說出來。
肖俊峰從他忽然岔開的話題里,聽出一絲弦外之音,開門見山道:\"沈老板,相信你這樣的大人物,不會閑得沒事給我聊一家蒼蠅館子的發展問題,這里就我們兩個人,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沈景然看到肖俊峰非但沒有被自己的話術帶偏,反而敏銳地捕捉到自己話中的未盡之意,眼中閃過一道詫異、還有一絲由衷的欣賞。
他收起先前的故弄玄虛,和盤托出:
\"你花五六百元,就可以請到一個廚藝不錯的廚師。我想請你擔任利豐的保安隊長,薪水還是按沁蘭給你開出的一千,只要確保工廠內外的安全,作息時間你自行安排,這樣工作的同時,你還能兼顧自己飯館。\"
肖俊峰直言道:\"沈老板,我記得利豐現在的保安隊長,一月薪水是四百元,為什么給我開這么高的薪水,還有自由安排時間的優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