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薇選了一套運動服,趁著肖俊峰去試衣服時,又買了一盒內褲和兩雙襪子,塞進裝衣服的袋子里。
肖俊峰再次走出試衣間,蘇薇情不自禁感嘆道:“這衣架子真好,穿什么都板正。”
肖俊峰以為她說的是掛衣服的衣架,指了指試衣間:“衣架還在里面,我去拿出來。”
店員小妹聽到他這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蘇薇結賬以后,請店員幫忙將肖俊峰換下的所有衣物扔掉。
肖俊峰趕緊拿起那頂瓜皮帽,還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才將它放進袋子里。
蘇薇看到他這么愛惜這頂瓜皮帽,隨口說道:“這帽子戴在頭上難看死了,還留著干什么?”
肖俊峰低頭看了一眼袋子里的帽子,沒有作聲,眼底里露出一道復雜的神情。
蘇薇以為自己的話觸及到肖俊峰的傷心事,趕緊岔開話題道:“這么晚了,我肚子還空著,先找個地方吃飯,然后我再帶你去利豐。”
考慮到肖俊峰是四川人,可能吃不慣清淡的食物,她特意選擇了一家川菜館。
飯后,兩人來到利豐,大門值班的保安看到蘇薇,趕緊迎上前,恭敬地說道:“蘇記者,沈老板正在四處找你。”
說著的同時,趕緊拿出對講機,將蘇薇前來的消息匯報給沈景然。
跳樓事件,雖然是雙重原因造成,但利豐鞋廠壓榨員工是不爭的事實。而記者的筆足以讓工廠的名譽掃地。
沈景然已經宴請了電視臺和其他報社的記者,每人還包了一個不小的紅包,希望這些媒體手下留情。
政策一再強調:要為外來投資商營造良好的投資環境。
這些媒體人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都答應會客觀一些報道。
目前,唯一少了《南方都市報》駐東莞站的記者蘇薇,沈景然安排自己的秘書楊歡歡正四處尋找她。
兩人來到辦公室,還沒等沈景然說出自己的目的。
蘇薇見沈景然瞧都沒瞧肖俊峰一眼,以為他已認不出煥然一新的肖俊峰。
想到肖俊峰不想引人注意,她也沒有介紹。開門見山道:
“沈老板,這是我的朋友,希望能在你這里謀份事做。”
“蘇記者開口,沒有什么不能,我馬上讓人給他辦入職手續。”
沈景然雖然答應得爽快,但是不想裙帶關系影響到工廠的管理。
他沒有給肖俊峰搞特殊待遇。
唯一的特殊,還是蘇薇提出,坦誠肖俊峰是剛從收容所出來,工廠不能要求他揭下帽子。
肖俊峰被安排到針車線上運送生產材料。
當他辦完入職手續,蘇薇又給他買了一些生活用品,還留下自己的傳呼機號碼,才離開利豐。
肖俊峰鋪好床鋪,正準備將另一套衣服掛起來,以免起皺,卻意外發現袋子里,蘇薇不僅細心地為他購置了內衣,還悄悄在底層塞了兩百元錢。
這筆錢,相當于普通打工者整整一個月的薪水。本已萬分感激的心情,混著暖流和酸澀涌上心頭。這不僅僅是錢,而是雪中送炭下的尊重。
他背井離鄉,投奔鐘玲玲固然是一個原因,還有家庭的重擔:大妹已考入縣城高中,花銷陡增;三弟也升入初中,與二妹同校。
三人的學費與生活費,還是殘疾的繼母,僅靠家中那幾畝薄田和農閑時編織草席的微薄收入,早已入不敷出。而他也不愿看到任何一個弟妹因此輟學。
不能隨意揮霍蘇薇的善意,他捏著兩百元“巨款”沉思了很久。還想到鐘巧巧將最后的兩塊都塞給了自己。
工廠包吃住,他沒有什么必要的開銷。最終決定,寄一百元回家,除去郵費,將余下的錢都還給鐘巧巧。
男生宿舍里,即便是冬天,也隱約彌漫著一股混雜的汗臭味。
終于有了落腳的地方,肖俊峰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連這空氣里粗糲的生活氣息,聞起來,都感到一種莫名的踏實和安心。
他躺在床上,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很快進入了夢鄉。
清晨,他從工廠的鈴聲中醒來,這是來到東莞,睡得最踏實的一晚。
雖然感覺沒有鐘巧巧的床上睡得舒服,但那里畢竟是女生宿舍,心里很難徹底放開。
匆匆吃完早餐,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練習一下拳腳,可是找遍了整個工廠,沒有上班前,犄角旮旯都是人,他不想嘩眾取寵,只得放棄了這個想法。
利豐鞋廠有三千多員工維系著生產線的運轉。
廠里的管理等級分明,從最基層的拉長,到副主管、主管、課長,層層向上。課長之上的副理、經理,已算踏入了中層,負責把控整條生產線的節奏與指標。
這套嚴謹的體系之外,還存在著一個心照不宣的特殊角色——本地廠長。
這是當地政策要求下設置的虛職,不參與具體生產,主要任務是維系工廠與地方的關系。
能坐上這位子的,無一不是人脈深廣的地頭蛇,甚至與江湖勢力有所牽扯。他們無需做事,卻領著豐厚的薪水,每月還能報銷一些可能不存在的接待費用。
給肖俊峰戴綠帽的老朱,正是橋頭村盛達鞋廠的本地廠長。
鐘家姐妹進廠第一天,老朱看到這對如花似玉的孿生姐妹,兩眼都散發著綠光。
他首先對文文靜靜的鐘巧巧下手,鐘巧巧不愿意就范,也忍受不了他不斷的騷擾,果斷離開了俊龍。
鐘玲玲明知老朱是吃喝嫖賭的人,也沒能抵擋這糖衣炮彈的誘惑,同時還擔心出廠不好找工作,一個月后,她半推半就倒在了老朱懷里。
肖俊峰與鐘巧巧同床共枕三天后,看到他提及鐘玲玲,已經波瀾不驚,鐘巧巧才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他。
第一天上班,肖俊峰對什么都充滿著好奇,來到自己所在的針車C線,正想熟悉一下工作環境。
一個二十四五歲的男人走到他身邊,面無表情地說道:“先去倉庫將今天所需的生產材料領來,交給唐米珍簽字確認。”
“唐米珍是誰?”
昨晚辦理入職手續時,人事部的文員只是告訴他工作的地方,沒有說明他上班應該找誰安排工作。
“你長著嘴巴不會問嗎?”
男人冷冰冰說完,沒再理會肖俊峰,轉身向針車線邊上一張辦公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