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午一點鐘,附近的工廠上班,他會雷打不動地回到“同舍食鋪”,系上圍裙,鉆進廚房,鹵制晚上要售賣的菜品。
飯館是他的根基,也是他內心安全感的重要來源。
鐘玲玲因他那句“沒事也在店里”,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樣刻意表現,默默的協助鐘巧巧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鐘巧巧掌管飯館的所有收支,許多時候想找肖俊峰對下賬,他卻總是借故避開。
這不單是信得過她的人品,同時也不希望與她清算這些經濟賬,割裂最后一片維系感情的模糊地帶。
肖俊峰過了不到十天的清閑日子,該來的麻煩還是找上了門。
這天傍晚,他正坐在利豐鞋廠門外的花壇邊,趙玉英就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額頭上全是急出來的汗珠。
“俊峰,他們來收保護費了。”她臉上寫滿了驚恐,接著陳述道:
“這一次是‘癲狗’帶隊,他是七哥最能打的四個馬仔之一,正在挨家挨戶收錢。行事作風比錢梟和駱彪更兇,說不交錢就直接砸店,他們已經砸了阿婆的水果檔。”
肖俊峰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沉聲道:“現在收到你那里了?”
“已經到恒興手袋廠對面的商鋪,快到我們幾家店鋪了。”
趙玉英解釋完,聲音低沉了許多,“俊峰,您上次答應的事……還…還算數嗎?”
肖俊峰站起身,輕聲安慰的聲音里,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放心,他們找你,就按照我之前說的,錢在我這里。”
“可是……”趙玉英看著肖俊峰,雖然心里害怕,但見他如此鎮定,也稍微安定了一些。
“沒有可是。”肖俊峰打斷她,“照我說的做。我倒要看看,今天誰敢動你店里一針一線。”
趙玉英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轉身又跑了回去。
肖俊峰緊隨其后回到“同舍食鋪”。
鐘巧巧和鐘玲玲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計,擔憂地看著他。
鐘玲玲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他一個眼神制止了。
“你們只管看好店。”
肖俊峰拉出一根凳子,大馬金刀地坐在了飯館門邊,瞥了瞥隔壁趙玉英的雜貨店,又將目光落在9號門外那些小販身上。
這些小販每天要交2塊“保護費”,每月還要交15塊攤位費。
小販們一邊照顧著攤位上的食客,一邊將目光投向恒興方向。
肖俊峰看到那一張張質樸的臉上,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心里忽然涌出一股難言的酸澀。
之前,他只是覺得這些變相的雙重“保護費”不公平,可附近村落都是這樣,他也沒有想過要做些什么。
今天看到趙玉英一個店鋪的老板娘,為了省五十塊錢,那驚慌失措的樣子,由此深切體會到那些小販的心情。
他清楚自己羽翼未豐,一直和麻將七對著干,未必是明智之舉。
可是趙玉英那驚慌失措的背影,小販們眼中無法掩飾的恐懼與無奈,他骨子里那股天生的桀驁和路見不平的血氣,終究壓倒了權衡利弊的算計。
他希望能為這些商戶和小販爭取一點公道,又不可能主動去找麻將七,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挑事,讓麻將七再次找上門來。
七八個穿著花襯衫、流里流氣的青年,晃晃悠悠地從恒興手袋廠方向走了過來。
為首的男人大約185的身高,二十七八歲的年齡,眼窩深陷,嘴角習慣性下撇,帶著一股戾氣,正是麻將七手下以能打和瘋勁出名的湯二狗,綽號“癲狗。”
上一次,癲狗跟隨麻將七來處理過駱彪被打之事,認識肖俊峰,也知道他如今重回利豐擔任保安隊長。
一行人即將途經“同舍食鋪”時,癲狗加快了腳步,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掏出一包“紅雙喜”,抽出一支,隔著幾步遠就遞向肖俊峰道:
“呦,肖隊長,這么有閑心在這里乘涼?”
他試圖套完近乎,便帶著人繞過“同舍食鋪”,去到隔壁趙玉英的雜貨鋪。
肖俊峰不但沒有接那支煙,而且在癲狗一只腳即將邁過店門界限時,忽然將翹著的二郎腿一伸,腳板不偏不倚,正好攔在癲狗一行人前進的路線上。
他動作幅度不大,卻帶著十足的挑釁意味,
“說我清閑?老子在這里坐,難道還需向你匯報?”
他眼皮都沒抬一下,接著說道:“反倒是你這個狗腿子,到處亂叫,擾了老子清凈,看著就煩。”
癲狗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羞辱的暴怒。
他身后的馬仔們也頓時騷動起來,個個眼神不善地盯住肖俊峰。
周圍那些偷偷觀望的小販和店鋪老板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呼吸都放輕了一些。
“肖俊峰。”
癲狗咬著后槽牙,從牙縫里擠出聲音,“別給臉不要臉,七哥是看在劉隊長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計較,你別蹬鼻子上臉。”
他自恃比錢梟能打、兇殘,駱彪在他眼里只是無足掛齒的角色,認為肖俊峰未必是自己的對手,先前愿意低聲下氣,是因為麻將七刻意招呼,讓他別去招惹肖俊峰。
肖俊峰目光犀利地直視著癲狗,冷聲道:
“老子不需要誰給面子,你長得像個人樣,卻不干人事,非要去當狗腿子,欺負些擺攤開店的老實人,算什么爺們?有本事來收老子的錢。”
癲狗本就是靠兇悍和不要命在道上立足,最忌諱被人看不起。
肖俊峰這接連的諷刺和蔑視,徹底點燃了他那顆本就暴躁的心。
“我操你媽。”
癲狗怒吼一聲,猛地從后腰抽出一根尺來長的空心鋼管,帶著風聲,朝著肖俊峰的腦袋就狠狠砸了下去,“老子今天廢了你這個雜種。”
肖俊峰本來只是想給顛狗一點顏色,引來麻將七與自己談判,爭取為那些商戶和小販減免一些保護費,但顛狗這句“操你媽”,瞬間點燃了他的怒火。
就在癲狗抽出鋼管的瞬間,他原本翹著的腳詭異般地一收一蹬,身體借力從凳子上一彈而起。
癲狗只覺得眼前一花,還沒看清肖俊峰的動作,那根揮出的鋼管已經易主,落入了肖俊峰手中。而他握鋼管的右手腕處還傳來一陣鉆心劇痛。
“呃啊……”
他的右手腕被肖俊峰奪棍的瞬間,用巧勁硬生生給折斷,凄厲的慘叫從他喉嚨里爆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