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門,洪門主,洪啟東。
土生土長的港城人,祖輩三代皆是洪門中人,從街頭堂口的小嘍啰,一步步拼到堂主之位,靠著講義氣、夠狠辣,在港城的江湖里站穩了腳跟。
到他這一代更是將洪門的勢力推向頂峰,上通洋行高管、政界要員,下至街頭混混、碼頭工人,港城三分之一的灰色生意都要給洪門幾分薄面,說他是港城地下世界的“半個皇帝”,也毫不為過。
此刻,洪啟東正坐在洪門堂頂層的辦公室里,紅木辦公桌后,他身著一身黑色唐裝,袖口繡著暗金色的洪門紋路,臉上溝壑縱橫,眼神銳利,透著股常年身居高位的威嚴與狠戾。
辦公桌上,攤著一份《星島日報》,頭版正是黎洛嶼的尋親啟事,旁邊還放著一個厚重的黑色皮箱,箱子敞開一角,露出里面碼得整整齊齊的十萬港幣。
十萬港幣是誠意金,也是敲門磚。
洪啟東掃了一眼報紙上黎洛嶼的照片,又瞥了瞥皮箱里的港幣,不屑地嗤笑一聲,伸手從煙盒里抽出一根雪茄,用打火機點燃,醇厚的煙霧緩緩升騰,模糊了他臉上的神情。
緩緩吸了一口雪茄,緩緩吐出煙圈,嘴巴里含糊卻清晰地吐出一個名字:“洛胥~”
這兩個字,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多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啊!”
洪啟東靠在椅背上,指尖夾著雪茄,眼神飄向窗外,仿佛穿越了十多年的光陰,回到了那個混亂的年代。
那時候,港城的碼頭還是各路勢力角逐的戰場,槍聲、刀劍聲、打砸聲時常在夜半時分響起,人心惶惶。
他還只是洪門的一個小頭目,手里管著幾十號兄弟,靠著收保護費、搶地盤勉強立足。
而洛胥,已是港城碼頭一帶小有名氣的人物,提起“阿胥哥”的名字,就連上頭都要忌憚三分。
洛胥不僅身手好,一套拳腳功夫練得爐火純青,三五個人近不了他的身,更難得的是腦子活,眼光毒辣。
他看透了碼頭貨運的商機,短短幾年就拉起了一支自已的隊伍,專做正規貨運生意,卻從不依附任何勢力,憑著公道的價格和靠譜的信譽,搶了不少老牌勢力的飯碗,甚至好幾次壞了洪門的生意。
有兩次洪門預定的走私貨物,本該由碼頭的人暗中接應,卻被洛胥以“嚴查違規貨運”為由攔下,讓洪門賠了不少錢。
“真是個硬骨頭。”洪啟東低聲呢喃,眼底閃過一絲厲色。
說起來,他還曾和洛胥,也就是化名“阿胥”的他稱兄道弟過,只是誰也不知道阿胥就是洛胥。
他也是在他一次喝醉酒時候,呢喃著罵自已:“洛胥啊,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你可真是沒出息...”
那時候,兩人都還年輕,他在洪門嶄露頭角,洛胥剛在碼頭站穩腳跟,沒有后來的利益糾葛,也沒有幫派間的針鋒相對。
偶爾得空,會湊在碼頭邊的小酒館里,就著一碟花生米、半斤燒臘,喝著廉價的米酒,談天說地。
阿胥話不多,卻句句在理,聊起碼頭的亂象,他會皺眉說“總要有人守點規矩”。
說起對兄弟們,他眼神淡然,說想讓兄弟們都能靠力氣吃飯,不用再過刀頭舔血的日子。
說起對未來打算,他目光沉沉的望著內陸的方向,并未發一言。
洪啟東那時候佩服他的身手,更欣賞他的通透,酒酣耳熱之際,兩人曾拍著胸脯稱兄道弟,約定日后若有難處,定當相互扶持。
“可惜啊,江湖路遠,人心易變。”
洪啟東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涼茶,茶水的苦澀漫過舌尖,一如當年那段情誼的結局。
后來洪門擴張,盯上了碼頭的貨運生意,而阿胥偏要守著他的“規矩”,不肯低頭,更不愿依附洪門。
一次次的交涉,一次次的摩擦,昔日的兄弟情分,漸漸被利益和立場磨得干干凈凈。
最后一次見面,還是在那間小酒館。
他帶著洪門的命令,來給阿胥最后通牒,要么歸順,要么滾出港城。
阿胥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底滿是失望,沉默了許久,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啟東,道不同,不相為謀。今日起,你我兄弟情分,到此為止。”
那天的酒,喝得格外壓抑,最后不歡而散。
他以為阿胥會知難而退,卻沒想到,洛胥不僅沒走,反而越發強硬,幾次三番壞了洪門的好事。
也是從那時起,他對洛胥的欣賞,徹底變成了忌憚和怨懟。
之后后來......
“若不是他太固執,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場。”
洪啟東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眼神復雜難辨。
他至今記得,當年洛胥沉入大海的消息傳來時,他心中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后來聽說和聯義幫有關,他雖沒插手,卻也暗中讓人查過,只是查到“福順號”沉船,就再無下文。
沒想到,這么多年了,竟然會有人拿著百萬港幣,高調尋找洛胥,還是他的外甥女。
洪啟東的目光落在報紙頭版的照片上,久久沒有移開。
照片里的黎洛嶼,一襲月白色南洋紗籠裙,裙擺繡著細碎的茉莉花紋,長發挽成溫婉的發髻,插著一支珍珠發簪,渾身透著南洋富家小姐的精致與貴氣。
可,再仔細看,眉眼間的英氣,像極了當年那個在碼頭敢與各路勢力叫板、寧折不彎的洛胥。
這反差,還真是有意思。
“黎洛嶼……南洋富家小姐?”
港城這地界,真真假假的身份多了去了。敢帶著百萬港幣高調尋親,若真是個單純的富家小姐,早被吃干抹凈了。
他抬眼看向門外,揚聲喊道:“阿海!”
片刻后,身著黑色中山裝的阿海快步走進來,躬身行禮:“堂主,有何吩咐?”
“跟黎小姐那邊約一下,我們去會會這位南洋來的黎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