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宮霎時鴉雀無聲。
傅……傅翊的?
她們能去嗎?她們敢去嗎?
所以為何聯手捧她上位,緣由便在于此?
一時間眾人神情扭曲到了極致。
程念影說完便走,還沒忘記交代小董:“那人說話我不喜歡,拔舌頭。”
被踹的那人喉中不由爆出一聲尖叫:“不!不能如此待我!”
程念影皺皺眉毛,沒去看她們一個比一個驚恐的表情,抬手揉揉肚皮:“定是你們說了不好聽的話,叫它聽見了。”
見慣宮斗手段的太妃們,最怕這一招。
若是“胎氣驚動”……這龍胎,她們可得罪不起!
她們一個個表情仿佛見了鬼,“噗通”接連幾聲,竟有人跪了下來。
程念影舔舔唇。
還是傅翊的名字更嚇人些。
難怪傅翊總是避諱著在她站穩之前,搶了她的風頭。與她走一起,都定要走在她后頭才行。
她要變得更兇悍些,叫更多的人怕她才是,到那一日,傅翊便能放心地走在她身側了吧?
這日宮中拔了好幾個舌頭,徹底消停了下來。
小董還有些失望無處立功了。
程念影盯著他瞧了瞧,沖他招招手,問:“你為何發愁?”
小董本能地搖頭。
程念影看著他:“你若騙我,便是欺君……”
小董面色一緊,連忙期期艾艾地說了:“我想……想讓我哥哥……也與我一同……在陛下身邊辦差……”
“那容易。”做皇帝便是這樣好了,世間大部分事都成了容易之事。
小董聽得愣了愣:“我手中的功勞原想著攢得不夠……”
“不必攢。”
不必攢夠也能求?
習慣了少虡樓規矩的小董受寵若驚。
“但他愿意么?”程念影回憶起當初大小董在街上試圖射殺自已,“他被抓后,比你病得久些,外間的事一概不知。會不會心中仍留有余恨?”
小董連聲為哥哥做保證:“絕沒有!一絲也沒有!”
等回去見大董,小董生怕哥哥心底真有余恨。
他早上起床要扒著大董耳朵念叨:“陛下待我們很好,你要愛護陛下。”
中午回去用飯,要扒著大董的耳朵:“陛下待我們很好,你要愛護陛下。”
晚上下值了回去,大董都睡著了,他還要爬進被子里:“陛下待我們很好……”
大董被深夜里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一蹦三尺高。
至于聽沒聽進去,都是后話了。
等到大董身體徹底養好,當真進了禁軍的時候,程念影都快足月了。
是日,上朝。
四方館官員呈上了文象國的文書。文象國那位七王子也已然登位。
他在文書中寫,自已的堂弟豐神俊朗,才華出眾,通讀桓朝詩文,懂桓朝文化等等……
太監抱著文書念著念著,大臣們慢慢聽出來不對勁了。
終于,文象國的新國君在文書中圖窮匕見——他要送自已的堂弟來給新帝做“皇妃”。
盼望永結兩國之好。
大臣們的嘴角裂開了。
他們還是講究多了,沒急著往新帝后宮塞男人。他們暫且拉不下那個老臉。
私下里倒是有不要臉的,想送兩個男寵去,不求什么名分,但博皇帝一分偏寵,也好從中攬權。
但是聽說送去的男寵,隔天就被人套麻袋揍了,從此沒了下文。
有操守的老臣私底下覺得也挺好。這樣一來,將來皇位勢必還是回歸正統。
但沒想到今日被一個他國國君給大剌剌地捅開了。
他國進獻,還能拒絕嗎?
臣子們正念頭亂飛。
有人留心到,……丹朔郡王怎么咬上牙了?
臉色怎么陰下來了?
他而今又得新帝幾分偏寵,不會還真拿自已當正宮娘娘待了吧?
傅翊竟還有這樣沉不住氣大變臉的時候,稀奇稀奇,嘖嘖!
此時龍椅上的程念影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臣子們見狀,忙低下了頭,只以為新帝不耐煩聽文象國的長篇大論,要走人了。
還是殷輝義細心,窺見不對,問了句:“陛下身子不適?”
程念影抿了下唇,無比淡定吐出幾個字:“要生了。”
大臣們還沒消化這突如其來的一記驚雷。
傅翊與梁王幾乎同時變了臉色。
那從來懶洋洋的丹朔郡王,這會兒長腿一跨,幾步沖到階上去。
大家都險些以為他今日要當刺客了。
他卻是將程念影打橫一抱。
他將陛下抱走了?
“無禮至極!”
有人怒喝。
其余人摸摸鼻子,不對,這會兒是計較這事的時候嗎?
傅翊后來才意識到自已大大失態。
但那一剎間,他實在腦中一片空白,什么冷靜自持全丟了,全然顧不得其它。
梁王跟著狂奔進殿中,忍不住抬手按在傅翊的肩上:“你……你冷靜些。”
梁王見他神情如魘著一般,實在有些可怕。
梁王動容,語氣酸澀道:“你在發抖。”
這話一下驚醒了傅翊。
他臉上的神情慢慢歸于冷靜,冷靜得乍看還顯得冷漠。
他在床榻邊蹲下身來,還緊緊扣著程念影的手掌。
不多時,宮中御醫趕來,還有因程念影登基于是特地培養出的幾個女醫也匆匆奔進了殿中。
梁王拽了一把傅翊:“走吧,不要在此地誤了他們接生。”
梁王不懂生子,但也知曉女子生產極為兇險,每一刻鐘都極為寶貴。
傅翊抿唇道:“今日該是她最為衰弱的時候,豈能放心交予旁人?”
梁王不由低頭看向程念影,想聽聽她的意思。
程念影道:“會有很多血。”
傅翊飛快地道:“我已不懼血污。”
程念影便沒想其它,爽快地點了頭:“好啊,你留下來。”
這是她從未經歷過的事。
人對未知總有惶惶之感。程念影心下并不惶惶,但依舊為傅翊留下來而感覺到安心和高興。
她也沒學過什么常人的規矩,不知道產房不能留男子。
她覺得很興奮,兩眼都亮著光,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那個她與傅翊的孩子。
“取寢蓐,備炭火、熱水、剪刀。將帳子放一半下來……”傅翊這廂飛快地吩咐起宮人。
宮人還在發愣,怎么是丹朔郡王來吩咐?
傅翊斜了他們一眼,他們頓時打了個寒顫,不敢猶疑,趕緊去了。
女醫也驚奇:“郡王怎知要備哪些……”
“接生,我學了。”
因而絕不會留給旁人動半點手腳的余地。
傅翊半點不覺自已說出的話有多令人驚異,他說:“我學了很久很久。”
梁王步子一歪,都不免驚愕回頭。
傅翊真是……真是個與世人大不同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