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到十三衙門來人嗎?”
棲霞山莊,一間茶室內。
莊主邢峰正盤膝而坐,擦拭著手中的寬刀。
此刀名為仞鳴,刀身極厚,刀背極寬,古樸威嚴。
此間江湖一百年,若說誰的刀法最高,刀意最盛,那位名為高漠的人,永遠是個繞不過去的選項。
在他之前,江湖刀客的佩刀千姿百態,刀法各有所長;在他之后,江湖刀客皆以背負寬刀為榮。
刀圣高漠,憑一柄寬刀,縱橫江湖四十載,開創了刀法新流派,當今巔峰刀客,誅鼎樓樓主莫無風、副樓主高流、棲霞山莊莊主邢峰,皆用寬刀。
大漠刀法,是世間刀之一道的不朽豐碑,其開創者高漠,亦為天人境至強者。
何謂至強?
他這一生,只敗過兩次。
一次,是敗給了陳一。
一次,是敗給了十三衙門。
敗給陳一,這很正常,縱使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刀法開宗立派的巔峰強者,遇到那個男人,也只能折戟沉沙。
那一代有很多天才,可他們都叫陳一天才。
可這第二次,也是直接導致了大漠高家的覆滅,宣告了百年刀圣的死亡,也是西域之平的關鍵之戰。
當時的十三衙門,很霸道,極為霸道,不允許江湖上任何不服從朝廷的勢力繼續存在。
時值大寧剛剛立國,對外,太祖皇帝北征魏朝,對內,十三衙門肅清江湖。
只有高壓手段,才能鎮壓住內外的一切不穩定因素。
而在這種高壓之下,在血腥的屠刀下,于動蕩中自由慣了的江湖人們,因仇恨及種種原因聚集到一起,大漠高家就成了一桿極為顯眼的旗幟。
那一戰,十三衙門九品強者傾巢而出,突襲群雄薈萃的大漠,展開了一場曠世之戰。
結果是注定的,高家在此戰之中覆滅,余孽組成了誅鼎樓,十三衙門獲得了最終的勝利,但也因此元氣大傷,在太祖皇帝駕崩后,無力鎮壓江湖,終遭反噬,直至今日。
“目前還沒見到,那位衙門來人,或許并不想暴露身份,觀戰后直接離去。”
中年管事恭謹道。
邢峰皺了皺眉:“來觀此戰者,來人必是四大神捕之一,莊外江湖人中,你沒見到有一人符合四人L態相貌?”
十三衙門四大神捕,柳亂、林石、楊零、姜千霜。
柳亂為人不羈,不修邊幅,相貌英俊。
林石的身材,離得老遠都能認出來,如古之惡來。
楊零更是特征明顯,妖異俊美不似世間人,手段最是殘忍,出手必殺人。
姜千霜……唯一一位女子神捕,亦是最強的一位,升日巔峰強者,國戰之前,曾孤身入雪原,斬斥侯無數,近兩年間常伴蜀王爺王妃左右,引為臂膀護衛。
有好事者稱,寒閻羅終落凡塵,為人間王爺胯下之臣,此言在江湖上極其流傳,令姜千霜本就不好的名聲更添污幾分。
當然,不論怎么說,寒閻羅的威懾力卻是絲毫未減,因其這段時間的傳奇經歷,反而更增色彩。
“莊外江湖人甚多,藏頭露尾者不少,如若姜神捕此類強者故意藏匿氣機……奴無法察覺。”
中年管家如是道。
邢峰沉默,輕抿了口茶水:
“應當確是那位姜神捕。”
“老爺,人們都言,姜神捕應當在東海附近,為與王家那場大戰讓準備……”
管家猶豫著道。
“可若是她不來,今日如此茫茫江湖人,十三衙門又有何人能壓此場面呢?
靠金陵總捕謝韋,再帶上那蜀王在江南時耀武揚威的百名衙門捕快?”
邢峰面色不變,可語氣中卻是多了幾分嘲弄:
“升日境,挑戰王家家主,這位當真是有想法。
她把江湖當作了什么,她的后花園,她想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王家是夏家的親戚,按輩分,王家家主王嚴,還是夏淳的舅哥,那蜀王該喚他聲表舅,姜神捕不也得依禮,喚聲舅舅?
蜀王方才在去年,于巴州殺了王嚴家的五公子,只因那五公子搶了十萬大山的一個姑娘。
到現在,王家話都沒敢說。
縮卵子,還是持重?
這一戰,姜神捕挑的不時侯啊,萬一那王家主故作下手重了,沒收住劍,挑了她的喉嚨,蜀王又當如何?
沖冠一怒為紅顏,踏了這一向與朝廷親近并且安分守已的王家,讓方才安穩下來的江湖再鬧起來?
還是說,王家甘讓縮頭烏龜,堂堂正正比一場,姜神捕勝也好敗也好,蜀王府自有一套大禮給王家奉上,繼續靠攏這朝廷?
呵呵,這就是江湖啊。”
這位棲霞山莊的心腹管家低著頭,對莊主的話置若罔聞,不見他如何臉色,只是轉而沉聲道:
“莊主,奴以為,莊子里這些事,早處理些為好。
近些日子,江湖為多事之秋,十三衙門清剿余孽動作未停,更有愈演愈烈之勢,再不處理,恐引火燒身。
莊子……本就是薪柴。”
邢峰擦拭寬刀的動作繼續著,仿佛對管事的勸告不以為意:
“這些事,我會處理。”
聞言,管事的語氣似又多了幾分急切,忍不住上前一步,道:
“莊主,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了……”
“是啊,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了。”
邢峰擦拭刀刃的動作更重了,嘴角扯出一絲笑意,看不清情緒:
“世人皆知,我邢峰為背叛師門之人,無情無義。
高家滅門時,我沒去管。十三衙門鎮壓江湖時,我只照顧自已莊子,沉默不言。
如此說來,如今的所謂江湖高門,不都是軟弱屈服之輩?
只因我是大漠棄徒出身,衙門盯了我那么多年,看我棲霞山莊算是個老實的樣子,這些年才算放松了監察。
我也曾想過,一輩子就這么過去吧……往后徒子徒孫、兒孫記堂,有什么不好呢?
可我是個刀客,
意念不通,此生再不得寸進。
高家如何,與我無關,當年老頭子那些徒弟們如何看不起我時,他也從未開口為我說過一句話。
如今的一切,是我自已得來的。
我只知道……朝堂如何,江湖如何,都不干普通人的事。
只有當年高家的那個姑娘,她不該死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