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消散。
死寂。
長達十幾個呼吸的死寂。
“啊——!”
一聲震徹神界的咆哮,從戰神瑞斯口中爆發出來。
他赤紅著雙眼,神軀暴漲至百丈,手中的戰斧燃起毀滅一切的烈焰。
“我要殺光他們!我要把那個世界碾成粉末??!”
“復仇!復仇!”
鍛造之神巴托的神軀上,裂開一道道猙獰的傷口,金色的神血噴涌而出,他卻毫不在意,只是瘋狂地嘶吼。
“神罰!必須降下神罰!”
“這是對神權的褻瀆!”
整個萬神殿,變成了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無數神祇的怒火,匯聚成一股足以顛覆星辰的洪流。
他們感同身受。
他是在折磨他們每一個人!
他是在用最殘忍的方式,告訴他們——
你們引以為傲的神格,你們不朽的神性,在我眼里,不過是可以隨意拆解的玩具!
“殺!殺!殺!”
“踏平那個異世界帝國!”
萬神殿內,喊殺聲震天。
戰神瑞斯高舉戰斧,神力激蕩。
他身后的戰爭神系諸神紛紛響應,一股股狂暴的戰意沖天而起,匯聚成血色的云團,在神殿上空翻滾。
這是前所未有的恥辱。
神靈,被人用一種聞所未聞的方式,像牲畜一樣肢解。
還把整個過程拍下來,送到了他們面前。
這已經不是挑釁了。
這是把他們的臉,按在地上,用腳狠狠地踩,來回地碾!
如果這都能忍....
他們這些神靈的威嚴何在?
“我提議,立刻集結所有圣靈軍團,發動全面神戰!”
瑞斯的聲音,如同炸雷,響徹神殿。
“同意!”
“同意!”
一時間,群情激憤,超過半數的神祇,都投下了贊同的神念。
就在這片狂熱的氛圍中。
一個清冷,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反對?!?/p>
眾神循聲望去。
只見戰爭與智慧的女神納雅從她的神座上起身。
她身著樸素的銀色神甲,臉上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學者般的冷靜與凝重。
“納雅!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要為那群褻瀆者辯護嗎?”
“我的兄長,憤怒只會蒙蔽你的雙眼?!?/p>
“諸位,難道你們沒有發現,這影像中,透露出的真正可怕之處嗎?”
“可怕?除了殘忍和褻瀆,我什么都沒看到!”瑞斯冷哼一聲。
“不?!奔{雅搖了搖頭,“你們看到了?!?/p>
她伸出手在空中輕輕一劃。
一幅靜止的畫面,被她的神力重現出來。
畫面上,是那個老太監手中,那把閃爍著幽光的鉆頭。
“第一,看這些刑具?!?/p>
“它們不是武器,上面沒有任何旨在殺傷的法則。它們唯一的目的就是拆解神格。”
“這意味著,敵人在對我們的生命形態、神格構造進行研究。”
納雅再次揮手,畫面切換。
這一次,是那個老太監專注而狂熱的臉。
“第二,看這個人?!?/p>
“他看樣子,只是一個仆從而已?!?/p>
“但在面對一位半神時,他沒有絲毫的恐懼和敬畏?!?/p>
“這說明什么?”
“說明,在他的認知里...神靈構不成威脅?!?/p>
“這背后,代表著一個怎樣的文明?一個視神靈為研究材料的文明!”
納雅的話如同冰水,一盆接著一盆,澆在眾神火熱的頭頂上。
神殿內的氣氛開始變得詭異。
最后,納雅重現了老太監那無聲的口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p>
“這句挑釁,不是說給風隼聽的,是說給我們看的。”
“他們算準了這塊留影石,會送到我們面前。他們算準了我們會看到這一切。”
“一個敢于如此赤裸裸挑釁的敵人,諸位,你們真的認為他們會懼怕我們?會毫無準備嗎?”
納雅一連串的分析,條理清晰,邏輯嚴密。
她將那段視頻中,隱藏在殘忍血腥之下的,更深層次的恐怖,赤裸裸地揭示了出來。
萬神殿內。
那些叫囂著要發動全面戰爭的神祇,此刻都說不出話了。
他們不是傻子。
被憤怒沖昏頭腦是一回事,但當冷靜下來,仔細思考納雅的話,一股寒意不可抑制地升起。
是啊。
一個能制造出專門針對神格的刑具的文明。
一個將解剖神靈當成日常工作的文明。
一個敢于主動展示這一切,來激怒他們的文明。
這樣的敵人,真的容易對付,是一群可以被輕易碾碎的敵人嗎?
“那……那我們該怎么辦?”一位神祇澀聲問道,“難道就這么算了?任由他們羞辱?”
“當然不?!奔{雅搖了搖頭。
“我提議,在發動總攻之前,我們必須進行更周密的試探和情報收集?!?/p>
“派出最精銳的斥候,潛入那個世界,查清楚他們的實力、他們的底牌、他們那個帝王的真正目的。”
“戰爭,是神靈的最后手段,而不是宣泄憤怒的工具?!?/p>
然而。
就在眾神開始動搖,覺得納雅的提議不無道理時。
戰神瑞斯,再次發出一聲怒吼。
“夠了!納雅!”
“你的智慧讓你變成了懦夫!”
“神靈的尊嚴,不容試探!只能用鮮血和火焰來捍衛!”
“我們是神!是執掌法則的至高存在!什么時候,需要對一群凡人如此畏手畏腳了?”
瑞斯的話,再次點燃了眾神心中那被強壓下去的怒火和高傲。
是啊!
他們是神!
什么時候輪到一群凡人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了?
“戰!必須戰!”
“用一場輝煌的勝利,洗刷這份恥辱!”
神殿內的氣氛,再次變得狂熱。
納雅看著這一幕,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
她知道,理智的聲音再一次被淹沒在了名為“高傲”和“憤怒”的浪潮中。
她看向最高處的神王。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神王能保持冷靜。
但她看到的,卻是那片無盡光芒中,一閃而逝的……怒意。
納雅的心,沉了下去。
萬神殿的穹頂之上,血色的戰意云團與神王威壓交織碰撞。
所有的目光。
都隨之匯聚于那至高無上的神座。
神王,是神靈世界的意志化身,是神權的最高象征。
他的每一個決定,都將影響整個世界的走向。
許久。
一個宏大、威嚴,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從那片無盡的光芒中傳出,響徹整個神殿。
“神之威嚴,不容挑釁?!?/p>
短短八個字,便為這場爭論定下了基調。
戰神瑞斯臉上露出猖狂的笑容。
而納雅則輕輕閉上了眼,銀色的睫毛微微顫動。
她知道...
最壞的情況要發生了。
神王繼續說道:“一個敢于褻瀆神靈的文明,必須受到懲罰。”
“但是,”他話鋒一轉,“納雅的顧慮,亦有其道理?!?/p>
“在未知面前,魯莽,并非勇氣的體現?!?/p>
眾神都安靜了下來,聆聽著神王的決斷。
他們能感覺到神王同樣被激怒了,但那份怒火,被他以無上的意志,強行壓制在理性的邊界之內。
神王做出了一個折中的決定。
他既要維護神靈的尊嚴,平息眾神的怒火。
也要對那個未知的敵人,進行一次足夠分量的報復與試探。
“戰神瑞斯。”
神王的聲音,點向了殿堂中央,那個渾身燃燒著戰意的身影。
“在!”
瑞斯單膝跪地。
戰斧杵在身前,整個神殿都為之震動。
“命你,組建一支先遣‘懲戒軍團’。”
“軍團的規模,由你自已決定,你的任務,只有一個?!?/p>
“摧毀那個名為‘墜星堡’的要塞,將那個帝國釘在星界之外的楔子,給我……拔掉!”
“用一場毀滅性的打擊,向諸天萬界宣告,膽敢挑釁神權的下場!”
這既是一次懲罰,也是一次最直接的火力偵察。
如果能輕易摧毀,那便證明敵人不過是外強中干。
如果受挫,那也足以讓他們摸清敵人的防御能力和戰爭潛力。
“遵命!我的神王!”
瑞斯發出一聲震天的咆哮。
他猛地站起,赤紅的目光掃過眾神,聲音充滿了血腥與狂熱。
“戰爭神系的勇士們!追隨我!”
“我需要你們的戰爭祭司,我需要你們的狂戰士軍團!”
“鍛造之神!為我的軍團,打造最鋒利的戰斧!”
“風暴之神!我需要你的風暴巨人,為我們撕開敵人的防線!”
瑞斯開始現場點將。
被點到名的神祇,無論之前態度如何,此刻都只能躬身領命。
神王之決,不容違逆。
很快,一支以戰爭神系為核心,囊括了數十位神祇精銳力量的“懲戒軍團”,便在瑞斯的意志下,開始迅速集結。
整個萬神殿,都沉浸在一種山雨欲來的狂熱氛圍之中。
只有納雅靜靜地站在自已的光柱下,看著這一切。
神王的決策,從戰略上講,無懈可擊。
但,他選錯了執行者。
瑞斯,是神界最勇猛的戰神。
但他的腦子里,除了戰斗和榮耀,再也裝不下別的東西。
他會將這場“試探”。
當成一場證明自已武勇的“決戰”來打。
他會不計代價,不顧后果,只為追求最華麗的勝利。
納雅仿佛已經看到。
瑞斯那龐大的懲戒軍團,如同撲向鋼鐵礁石的巨浪,在撞得粉身碎骨之后,才發現,那礁石之下,還連接著一整塊深不可測的大陸。
這場戰爭的走向已經脫離了理性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