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剛染亮天際,客廳沒開燈。青灰色的天光順著窗簾縫隙溜進來,像摻了霧的墨,把沙發(fā)、茶幾、以及孟淮津的輪廓暈得模糊又柔和。
舒晚在一霎間如被蠱蟲鉆心,粘在沙發(fā)上,動不了一點。
四目相對,美目流轉,他很耐心地在等。
風第三次吹開窗簾的時候,舒晚才怔怔擠出句:“我沒刷牙。”
“……”孟淮津舌尖頂腮,有好久說不出話。
“我,我去刷牙。”
說著舒晚就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傀儡似的,就要去衛(wèi)生間。
下一刻,腳底一空,孟淮津一手繞到她兩腿下面,一手有力地護住她的腰,抱起,然后放在他的自己腿上。
舒晚坐在他腿上,人被牢牢控制在他的懷里,即便光線有限,她也能看見他頭晚才刮過的胡茬,又冒出淺淺一層。
不知道是不是熬夜熬的。
“讓我抱抱。”孟淮津沒有吻她,但卻比吻還讓人心顫。
他的側臉輕輕貼住她的肩窩,呼吸間的溫熱氣息漫過她的衣衫,帶著干凈的冷冽清香,浸透她的皮膚,一點點熨帖著她緊繃的神經。
“熬通宵嗎?”舒晚感覺到他的疲態(tài),低聲問。
他從喉嚨里擠出個“嗯”,手收緊,沒有很用力,恰到好處地扣住她纖細的腰。
還能這么抱著她,已經是老天對他莫大的恩賜。
絕對的沉默讓氣氛有點微妙,舒晚試著找點話題,“忘記問你,你生日不許愿的嗎?”
他的生日已經過去一天兩夜了。她這樣問,確實也只是打破一下平靜。
孟淮津卻抬眸看她目光在昏暗里真摯又虔誠,“今年許了。”
“往年不許嗎?”
“我從不過生日。”
“真的一次也沒過過?”
“記憶中,過過一次,六年前。”
“那次許愿了嗎?”
“沒有。”
好吧,舒晚一下找不到說的了。
“不問我這次許了什么愿?”他主動開口,視線深邃。
“不好吧,問人生日愿望,有點唐突。”她認真說。
“沒關系,”他靜靜望著她,“你可以問。”
“是我失憶了你才對我這么溫柔體貼百依百順嗎?”她狐疑。
他笑:“當然不是。”
姑且這么認為吧,舒晚問:“那你這次,許了什么生日愿望?”
天色更亮了幾分,孟淮津的視線掠過舒晚的眉眼,清風一般拂過:
“許你逢兇化險,開心結,萬物生,重塑骨,一念從容,見天地遼闊,永恒常在。”
寥寥數(shù)語,如有實質,擲地有聲,震耳發(fā)聵。
“我不信神佛,不信命,但,把唯一的生日愿望許給晚晚,希望你能早日康復,明開月朗。”
舒晚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里沉穩(wěn)的心跳,隔著薄薄的衣料與她的心跳共振。
他的手掌輕輕覆在她的后背,指尖偶爾無意識地摩挲著,像是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獸。
他甚至沒有激烈的情緒,只是幾句話,就纏住了黎明,仿佛世間都不忍在流逝。
他的愧疚與心疼,化作綿綿細雨,靜靜流淌,比吻更綿長,讓人心尖發(fā)顫。
舒晚的眼淚在一瞬間涌出來。
由不得她。
不是她想哭,是身體想哭。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難過,像有塊浸了水的棉絮堵在胸口,沉悶得讓她喘不過氣。
她想抬手抹掉眼淚,指尖卻抖得不成樣子,只能徒勞地攥著他的衣角,聲音哽咽得破碎:
“對不起,我把你,忘了……對不起。”
孟淮津的喉結狠狠滾動,眼眶在一瞬間漫上紅潮,那抹劃過他臉頰的晶瑩,在青灰色的天光下格外刺目。
他疼得心口發(fā)顫,發(fā)酸,發(fā)脹,連呼吸都帶著鈍重的痛感。
他想告訴她“不是她的錯”,想撫平她眉間的褶皺與迷茫彷徨,話到嘴邊,卻只能將她更緊地擁進懷里,如果可以,想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藏著,捂著。
舒晚摸到他臉頰上的濕痕,手被燙得縮了一下,但只是片刻,她就又顫著手,拂過他的眼角眉梢、鼻尖、下頜、最后停在他灼熱的唇上,嚶嚶問:
“是親這里嗎?”
男人布滿血絲的眼睛定在她眼底,沙沙地發(fā)出聲“嗯”。
舒晚密睫輕閃,微微探起頭,夠到他的唇邊,迎著他沉重炙熱的呼吸,輕輕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一瞬間如被電擊,她感覺全身都是麻的,從唇尖蔓延到指尖,連心跳都漏了半拍,咚咚地撞著胸腔,震得耳膜發(fā)顫。
大腦斷片了兩秒,軟乎乎的觸感還殘留在唇瓣上,她竟有點不確定剛才那一下算不算真的親到。
于是鼓起勇氣,又輕輕啄了一下——這次更真切,是溫熱的軟與軟相貼,帶著彼此呼吸的沉重與輕顫,像羽毛拂過心尖,柔柔的,熱熱的,癢癢的。
她睫毛還在發(fā)顫,卻敢抬眼望他,聲音帶著剛吻過的濡濕朦朧:
“親了,上鎖的相冊可以給我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