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秋瞳看著地圖,一整天沒有說一句話。
桌上擺了好幾封信,來自于錢鳳、蘇峻和祖約,她看了,她無動于衷,她認為時機還不成熟。
她依舊在看著地圖,思考著變化的可能性,思考著哪些地方被忽略了。
直到唐禹走進來,她才晃了晃腦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都在催我出兵,想要我的北府軍和他們一起攻城,這樣才有把握?!?/p>
“但他們也很清楚,我是否出兵全賴于我的野心,而不受制于其他人?!?/p>
“所以他們的言語很是誠懇,幾乎算是哀求了。”
謝秋瞳笑著,輕輕道:“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也基本上要成了?!?/p>
唐禹道:“他們還是有點把握的,因為誰都知道你有野心,誰都知道你并不安分,正如你所說,蘇峻的部分錢糧是你在提供,而祖約的主力部隊也是你放過去的?!?/p>
“如果他們拿不下司馬紹,如果司馬紹這一口氣緩過來了,下一個收拾的就是你。”
“因此,蘇峻和祖約還是堅持認為,你一定會出手。”
謝秋瞳道:“分析的沒錯,所以…拋開他們不談,你覺得我該出手嗎?”
唐禹愣住,隨即笑道:“你問這個問題,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謝秋瞳緩緩道:“我認為…你可能不太愿意讓我出手。”
“畢竟我最近總是發(fā)病,病情影響了性格、心情,自然也會影響理智?!?/p>
“而且你認為,既然司馬紹是主動開戰(zhàn)的那一方,那么他的表現(xiàn)應(yīng)該不會這么疲軟,他肯定有后手,除了錢鳳之外的后手?!?/p>
唐禹點頭道:“我很高興你能想到這些。”
謝秋瞳道:“但我一定會出手!”
唐禹頓時沉默了。
謝秋瞳微微仰著下巴,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顧慮,你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你幾乎把這一戰(zhàn)理解透徹了?!?/p>
唐禹道:“是,我認為有很多變數(shù)?!?/p>
謝秋瞳道:“我要說的是,唐禹,你小看我了?!?/p>
她盯著唐禹,雙眼微微瞇起:“我知道你很會打仗,我知道你在各方面都很敏銳,但別忘了…我同樣如此!”
“你能看到的地方,我都看得到,你看不到的地方,甚至我也看到了?!?/p>
“這一戰(zhàn),我有充分的把握?!?/p>
“我把司馬紹…算盡了?!?/p>
唐禹道:“所以其實現(xiàn)在我無論說什么,都改變不了你?!?/p>
“是!”
謝秋瞳道:“我之所以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你既然改變不了什么,就別嘗試勸我,別跟我吵,好好看著我是怎么贏的就行?!?/p>
唐禹無奈苦笑:“你好像要證明什么似的?!?/p>
“當然?!?/p>
謝秋瞳歪著頭道:“證明我依舊聰明,甚至比你更聰明?!?/p>
“在權(quán)術(shù)、戰(zhàn)爭等各方面,我從來不遜色于你。”
唐禹道:“但是你答應(yīng)過我,這一戰(zhàn),我來指揮,那我來指揮的話,就是按兵不動?!?/p>
謝秋瞳沒好氣地瞪了唐禹一眼,道:“你記性倒是好…不過既然出現(xiàn)了意見相左的情況,你總不能要憑那一句話,就拿走我的北府軍吧?”
唐禹道:“給我兩千人作為預(yù)備隊,算是你兌現(xiàn)了你的承諾。”
“兩千?”
“嗯,兩千精銳,你認為戰(zhàn)斗力最強的兩千人。”
謝秋瞳仔細思索了一下,才緩緩道:“好,看樣子你是想保留一絲退路?!?/p>
“雖然我不認為我會敗,但我依舊愿意相信你,給你一個幫我留退路的機會?!?/p>
唐禹這才松了口氣,看來疾病雖然困擾著秋瞳,但她畢竟是冷峻的人,并沒有因此變得極端、暴戾,而是依舊保持著理智。
于是唐禹便笑道:“好,到時候我就見識見識廣陵郡公的高招?!?/p>
謝秋瞳戳了戳他額頭,道:“到時候你就好好學吧。”
……
我是誰?
我是戴平??!
我年少英雄,怎么能沉醉于溫柔之鄉(xiāng)。
雖然這些姑娘都很聽話、很熱情、很配合,花樣多得很,但我也不能每天都困在里邊啊。
我應(yīng)該去看看百姓,看看他們在難民襲擊之后,是如何重建的,是否需要幫忙。
想到這里,戴平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嘆息道:“為了彌補你們沒有了家的苦痛,我真是鞠躬盡瘁啊?!?/p>
“但你們別以為…我就是那種浪蕩的男子,我心中其實是裝著大事的?!?/p>
“現(xiàn)在我就要去山??h看望百姓,我要看看他們?nèi)笔裁础!?/p>
戴平站了起來,穿好了衣服。
幾步路來到郡府,赫然就看到桓猷正在招呼兵將出門。
戴平不禁問道:“府君,這是做什么?”
桓猷笑道:“又來了一些難民,跑到村里鬧騰呢,我讓下邊的人整軍,明日中午出發(fā)鎮(zhèn)壓流民?!?/p>
戴平愣住,喃喃道:“現(xiàn)在才中午呢,要等到明天中午才出發(fā),那流民還不得把村民禍害成什么樣啊?!?/p>
桓猷道:“這是戴公的命令嘛,制造混亂,才能證明清白,不然咱們沒理由不支援朝廷啊。”
“放屁!”
戴平大聲道:“我們的清白,什么時候變成要百姓的命來填了?!?/p>
“這一次老子堅決不會同意了!”
“我現(xiàn)在就帶兵去鎮(zhèn)壓難民,誰也別攔我?!?/p>
話音剛落,外邊便有士兵跑進來通報:“戴將軍、府君,外邊來了個人,自稱周斐,請求面見戴公,傳達圣旨。”
“周斐?”
戴平愣住,喃喃道:“汝陰郡周家的家主?快請進來。”
片刻之后,周斐大笑著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四周,隨即道:“見過使君,見過戴公子,請問戴公呢?何不出來領(lǐng)旨?”
桓猷道:“戴公身體抱恙,還未恢復(fù)呢?!?/p>
周斐輕輕道:“抱恙?呵,圣旨到了,就算是抬也要把他抬出來領(lǐng)旨?!?/p>
桓猷面色一變,沉聲道:“周斐,何故對戴公如此苛刻?接旨之禮,公卿本可以不必這么嚴苛?!?/p>
周斐道:“好啊,我給你個面子,你讓他的護衛(wèi)孫石出來幫忙領(lǐng)旨就行。”
戴平看向桓猷。
而桓猷則是說道:“孫大師正在替戴公治病,抽不開身,我可以以譙郡郡守的身份,幫忙代領(lǐng)圣旨?!?/p>
周斐笑了笑,嘆息道:“那我耐心等待吧,等戴公的病好了,再來見他?!?/p>
桓猷道:“不是說圣旨…”
周斐擺手道:“圣旨是假,想見老友才是真嘛。”
“我回旅舍小住,等候戴公消息?!?/p>
他擺了擺手,灑然離去。
一路走出郡府,他快步上了馬車,急道:“戴淵和孫石都沒見到,他們必定已經(jīng)不在譙郡,所有的消息都是騙局,連戴平都被瞞住了,恐怕只有桓猷一人知情?!?/p>
“你立刻出發(fā),將這個消息回給唐公。”
聶慶使勁揉了揉臉,咬牙道:“六百里路,老子又得拼命了,給我整一匹好馬,我要晝夜不停,兩日趕回。”
周斐道:“已經(jīng)備好,聶大師請出發(fā)吧,我這就按照唐公吩咐,前往旅舍?!?/p>
聶慶走后,周斐也并不猶豫,直接前往旅舍。
他剛剛進門,快速跑到房間,打開窗戶一看,只見下方已經(jīng)被上百兵馬圍住了。
桓猷抬頭與之對視,露出了深邃的笑意。
他輕輕道:“周家主,跑到譙郡來做什么?借圣旨之名,探戴公虛實嗎?”
“很可惜,你做這一切都有些晚了呢?!?/p>
“實話告訴你!我已經(jīng)派出五個江湖高手!追殺你那個護衛(wèi)了!”
“而你,也必須待在這里,哪里都去不得。”
周斐嘆了口氣,看著自己的幾個護衛(wèi)已經(jīng)被抓,不禁苦澀道:“使君還是那般敏銳,不妨上來喝一杯吧?!?/p>
桓猷道:“當然,我會把你抓進郡府去,我們慢慢喝?!?/p>
他大手一揮,帶著七八個彪形大漢直接上樓。
一把推開旅舍房門,他看到了周斐,也看到了小桌之旁坐著一個年輕人,一個背劍的老者。
“你是…你…”
桓猷皺著眉頭想了一下,才瞪眼道:“你是謝安!”
謝安微微點頭,輕聲道:“尹容大師,請府君過來坐?!?/p>
尹容取下了背上的劍,笑道:“府君,我們曾在譙郡見過,相信府君是知道老朽的實力的,別逼老朽動手,好嗎?”
桓猷的面色已經(jīng)僵硬了。